“嗯?怎么救的?”周霜弋兴味盎然,余光里,某只鬼偏头凑了只耳朵过来听,或许是他们说话太小声,她没听清,细秀的眉毛一直蹙着。
“我小学时候改过一次名。”
云愉拉长声音故作玄虚,说完还停顿一下。周霜弋目光从铃铛身上收回,觑了他一眼。
云愉继续道:“我妈说改名同改命,名字一换八字就改了,命中那一劫算是渡了。”
这说的太玄乎,也太简单了,要是改名就能救命,世上哪来那么多死人?就算周霜弋鬼都见过了,也不信这句话。
前桌的李言理忽然把凳子往后一端,背靠在周霜弋桌沿上,朝着云愉笑嘻嘻问:“那你以前叫什么啊?”
“靠。”云愉诧异,“你怎么听见的?”
“我们前面听你们后面说话听得可太清楚了。”李言理拍拍他同桌谢楠:“你说是吧?”
“什么?”谢楠握着笔转头,戴着蓝框眼镜的脸上满是茫然。
李言理看了看他桌上写一半的数学大题解答过程,一挥手:“没事,你做试卷吧。”
“哦。”
谢楠转回去了,云愉眼神谴责:“你看人家,一看你就是没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我们说这么小声你都能听见。”
“滚。”李言理直起点身,侧头看了圈门窗,没见老师的影子,又靠过脑袋问:“你改前到底叫什么名字?”
云愉哼一声:“我能告诉你?”
周霜弋眼神看过来,他又说:“你也不告诉。”
他要是说出来,下一秒就不叫云愉了,他都能想象那名字能被取多少外号。
李言理见他一副死活不说的样子,兴致缺缺地回去了,周霜弋对他之前叫什么没太大好奇,也不对林闻玄救他命的事发表什么意见,如果这是真的,也只能说明林闻玄是个有真本事且乐于助人的道士。
周霜弋翻开化学作业要写,云愉不乐意了,挨着他一直问那只鬼还有没有跟着他,叽叽喳喳的。
周霜弋无奈地闭了下眼,抬笔一指旁边看着云愉直乐的铃铛:“还跟着,现在就坐在我边上。”
他说完,云愉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忍俊不禁地往他右手边的过道上看,还装模做样地挥了挥手。
他看不到的世界,某只鬼也正朝他挥手,噙着笑看周霜弋:“你朋友好好玩。”
“还可以。”周霜弋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云愉看他嘴巴动了,却没听清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霜弋目光点在他到现在都没打开的书包上,“你作业补完了?”
“没。”云愉反应过来,一把提起书包,抓出一手的作业,“差点忘了,你的借我抄抄。”
周霜弋:“哪科?”
云愉:“……所有,我都没写。”
“那你全部带回去?”那么一大包作业,亏得他带这么重回去,到头来什么都没写。
云愉无辜眨眼:“我以为我会写的。”
周霜弋:“……好吧。”
云愉拿了他的答案开始奋笔疾书,他实在有点无聊,拿了张空白草稿纸在上面画了网格,跟铃铛下五子棋玩。
铃铛之前看他玩过,知道规则,轮到她下时就指着想下的点,周霜弋给她打上圈。
两人谁也不输谁,快把画的格子下满了,又玩了两局,一人赢了一次。铃铛打着了哈欠,弯腰趴在他桌上,占了三分之一的桌面。
“不玩了,我睡一觉。”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上来,乌发丝勾上了他还空白的化学测试卷,周霜弋迟疑片刻,瞟了眼她藏在头发下的耳朵。
这一天铃铛都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虽然面上大部分时候都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但能看出她今天不太提得起劲。
昨晚她回地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随意询问对方的地步,对方显然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嗯,你睡吧。”周霜弋把她肆意散在卷子上的头发理好放在她胳膊旁,侧着身尽量往云愉那边坐,留出位置给她。
头发被触碰梳理时有些酥酥麻麻,铃铛轻轻地打了个抖,埋在臂弯里的眼睛紧合上了。
她这两天晚上都在地府里打转,睡觉的时间屈指可数,今晚她还是准备再回一次,找不到程一浔就想去找摄梦师。趁现在有时间,先补一会觉。
铃铛睡了两节晚自习,最后是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吼起来的。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根本没有沉浸到书本里去,一个个哈欠连天,放假这几天熬夜打电动去了吧。”
“我跟你们说,又一年高考过去了,再过两年就是你们上战……”
钥匙晃动的金属声来回响,铃铛的意识还有点模糊,朝声音的方向侧过脸,露出一只半睁的眼睛。
讲台上,蓝绿条纹衫的中年男人裹着圈大肚皮在上面走,那串声音一直往耳朵里钻,能唤醒沉睡灵魂的钥匙就挂在他裤腰边。他正说教,微微发黄的镜片后,小眼睛眯成缝了。
这是四班的班主任,她对他那一长串钥匙和半个瓜大的肚子印象深刻。
“醒了?”
悠悠的气音响在脑后,铃铛头一转,对上一双长睫半遮的眼睛。周霜弋低着头,冲她勾了勾唇。
“几点了?”铃铛坐起来,双手托脸,眼里困倦的雾还没散干净。
“还有大半节课下晚自习。”
“哦。”铃铛歪头看了眼他手腕上戴着的表,现在才九点二十六,她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结果还有这么久才放学。
她手掌捂住眼睛揉了揉,又往下趴了一会儿。腰间开始发烫,温度隔着衣料递入皮肤,这是话外符有人发消息过来的提示。
铃铛以为是何纤月找她玩,就从小口袋里抽出符,在桌底下查看。
用过的话外符颜色会发灰,而她拿出来的这张发烫的符崭新,色度纯净,不是之前跟何纤月用的那一张。
能给用话外符给她发消息的人不多,除了何纤月就只有程一浔。
这多天终于能联系上了,铃铛从桌面上起来,赶紧念了遍话外符的启动诀,灰白色的对话框浮现在虚空中,只有一句话。
【你还好吗?】
铃铛一愣,什么东西?
这句话不像是程一浔的语气,她抬眼去看左上角的发信人和发信地址。
鬼界堡别墅区238号,卢言瑞。
是那个小鬼发的,铃铛的心顿时冷了下来,撑起脑袋恹恹地问:“什么好什么?”
【你不是被道士打残了吗?】卢言瑞的消息回得很快。
铃铛:【哦,是啊。】
那边停了片刻才发:【是帮我送梦的时候被抓的?】
【是的话你要这么样?】
卢言瑞:【我给你赔偿金。】
【不是。】铃铛回。
对面没回了,她收了话外符,不多时通讯石又发出提示音,划开一看,是地府供养殿的官方私信,提醒她及时去取新到的钱。
钱?刚跟卢言瑞说完赔偿金就有钱来了,来真的?
话外符刚好来了消息,小鬼说:【给你转过去了。】
不是说被打残不关你的事?话外符发消息只有手写输入,铃铛懒得写这么多字,直接画了个问号。
卢言瑞:【上次送单的打赏,加以后配送费。】
铃铛:【我都残了。】
【那等你好了再送。】
好吧,这钱她也舍不得退,她跟小鬼强调以后只给他一个人开后门送单,此事切勿声张。对方一个句号过来后,她把话外符和通讯石放进小包,戳了戳撑着额头画小人的周霜弋。
“嗯?”周霜弋还在给他的小人画剑,掀起眼皮分了个眼神给她。
“你家人她弟弟刚才给我打赏了,说是给我上次送梦的。”铃铛可没提他还之后单子的钱预付了的事。
周霜弋勾完剑穗,在旁边写字回复:“哦,那很好啊。”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铃铛想到上次在小鬼别墅里短暂的疑问,随口聊起他死了好几年却只托了一次梦的事。
“难道小鬼死后的怨气到现在才散?”她靠在鬼椅上小声猜。
“不清楚。”周霜弋顿了一下,在旁边写:“不过,见秋姨是前几月才烧信告诉她弟弟说她结婚了。”
他妈妈是在他七岁那年生病去世的,五年后周卫峰娶了卢见秋,那年也是卢见秋弟弟过世的第四年。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愧疚或者回避的心理,时隔三年多她才敢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他。
“这样……”铃铛沉吟片刻,总结:“那只小鬼还挺别扭。”琢磨纠结了几个月才决定托梦。
卢见秋做完梦醒来那天肉眼可见的开心,看来是得到了弟弟对她结婚的祝福。
周霜弋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手指按在上面把纸往铃铛那边转了点。
他眼神揶揄,铃铛不明所以地看向纸上的内容。
“见秋姨她弟弟十四岁去世的,到现在快过了八年,你这样小鬼小鬼的喊人家,你得过世多少年了?”
铃铛瞳孔一缩,手指不自觉地屈起,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是……”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哪年过世又是怎么过世的,但她没有记忆这件事不想告诉周霜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一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身份的孤魂野鬼。
短短几秒,铃铛在脑子里想好理由,再开口时自然了许多:“人死后变成鬼是不会随时间变老的,他十四岁死的,死后就一直是十四岁,我死的时候比他大,死后也就比他大,我当然可以叫他小鬼。”
她一整天情绪都不太好,这还是她今天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周霜弋视线扫过她僵硬的表情,很快在本子上写:“抱歉,当我没问。”
死亡确实是一件不该被轻易提起的事,尤其是对经历过的人来说。
“嗯。”铃铛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眨眼掩去了瞳孔深处的惊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你继续画画吧。”
她把本子移回去,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害害,两个人马上要冷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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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惊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