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 第410章 虛假的「冰」（上）

八月五日，東部時間早上六點，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陽光才剛剛探出地平線，紐諾爾茨市民廣場被一層薄薄的晨霧與金色光芒包圍著。

廣場上早已有人活動起來。幾位熱愛運動的民眾穿著運動服，在廣場中央慢跑、伸展；更遠些的角落，有人在打太極拳、練習踢腿，動作緩慢卻流暢。街道邊的早餐攤開始冒出蒸氣，飄來溫熱的麵包香、煎蛋與咖啡混合的氣味。幾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組裝一排白色帳篷，那是某個非營利的瑜珈健身組織，每個週末早上都會在此擺攤位，提供免費教學與健康資訊。今天，他們照例開始展示拉筋圖卡與基礎的冥想方法。

這樣的清晨，平靜、自然、和諧。卻沒有幾人注意到，真正的演出，才剛拉開序幕。

一名身材中等的男子從東側街道出現，穿著淺灰色T恤與卡其短褲，腳上一雙經過長途走路磨損的白色慢跑鞋，頭上壓著一頂平價的漁夫帽，臉上則戴著一副普通墨鏡。他的步伐有些搖晃，似乎在隨著某種音樂節奏前行，肩膀不時隨著節拍擺動，彷彿正沉浸在快節奏的饒舌或重金屬中。

他叫諸葛梁，此次行動的總指揮官。耳朵裡的袖珍耳機與線上話筒構成了他與隊員之間的唯一聯繫。實際上，他的耳機並未播放任何音樂，一切的節奏感，全是裝出來的。他清楚，混在人群中最好的方法就是「自然且自我」。

他走向廣場南側的長椅坐下，打開背包取出一瓶運動飲料，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視線則透過墨鏡審慎觀察廣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數條街外的轎車裡，莫瑞塔·蔻吉若正坐在後座，膝上放著一台筆電，眼神專注盯著螢幕。來自廣場上四周的監視攝影機畫面依序顯示出各自的視角，有人像在做記錄片，有人像是在直播日常生活。

「攝影機已經拍到梁先生了。」他壓低聲音，用專線通訊匯報。

「很好。」諸葛梁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冷靜、節奏穩定。

廣場的西側，多明尼克·連恩·安德森身穿亮藍色的運動外套與黑色貼身運動褲，後背背著一個圓潤的慢跑專用背包，耳朵裡也塞著耳機。他假裝在晨跑，動作有些誇張，故意甩著手，腳步踩得重，吸引人注意，卻不讓人懷疑。

莫瑞塔望著螢幕：「安德森先生，跑得太快了，遠處的攝影機有點跟不上。」

「好的。」安德森語氣輕鬆，腳步隨即慢了下來，呼吸也隨之調整，從劇烈喘息轉為緩慢深呼吸，像個真正熱愛運動的人。

北側的瑜珈攤前，一位身穿桃紅色運動上衣與灰白色運動緊身褲的女性站在一旁觀察，手中拿著組織派發的宣傳單張，彷彿是路過的行人，被免費教學吸引停下腳步。

她是伊希卡瓦·阿蘇卡，外表親切，實則冷靜而銳利。她長髮紮成低馬尾，站姿優雅自然，像是來這裡找早晨的平靜時光，毫無破綻。耳機線從她的髮絲之中垂下，話筒緊貼領口。

「伊希卡瓦散，米欸瑪熙塔！」（伊希卡瓦女士，我看到妳了！）莫瑞塔在無線頻道中用她的語言呼叫。

伊希卡瓦唇角微彎，像是被晨光觸動了心情，舉起手輕觸話筒：「瑤熙。」（好的）語氣輕柔卻清晰。

此時，廣場東北角，一名身穿寬鬆牛仔褲與鮮紅色短袖衫的男人正靠著雕像旁的欄杆低頭玩手機。他的脖子上戴著粗重的仿金鍊條，頭戴棒球帽，嘴角叼著一根未點燃的雪茄。他名叫博拉吉·歐盧瓦卡約德·歐拉尼佩昆，是一位曾經的街頭幫派成員，如今在伊希卡瓦的電影工廠擔任保全。

他刻意模仿過去幫派成員的姿態與神情，但隨著時間推移，這些動作已不如從前那般自然。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顯示出內心的矛盾與某種久未上場的生疏。

「攝影機已經拍到了歐拉尼佩昆先生。」莫瑞塔平穩地通報。

「好的。」歐拉尼佩昆低聲回應，目光掃過廣場的另一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廣場中央靠近南側噴水池邊，一位身穿米白色襯衫與淺灰色七分褲的女性正在低頭查看手上的小型數位溫度計。她是安妮娜·霍爾，這次行動中最關鍵的角色之一。

她看似是在記錄日照與地面溫度，實際上透過耳機與隊伍保持同步。

「隊長，現在氣溫七十五度。」霍爾抬起頭，看向東方太陽升起的方向。

「好的，繼續觀察。」諸葛梁的聲音傳來。

「是，長官！」霍爾聲音中帶著堅定，收起溫度計，裝進腰側的布包中，然後走向下個觀察點。

遠處的另一角，一位身穿斑駁印花襯衫、卡其短褲的男人提著自拍棒晃來晃去，不斷切換角度拍攝。他名叫卡魯·丹·雅庫布，是一名偽裝成旅遊部落客的成員。他的鏡頭正捕捉著廣場邊角、天際與攤販互動的畫面。

「雅庫布先生的訊號一切正常。」莫瑞塔看著筆電，確認每一個轉播角度的連線品質。

「收到！」雅庫布用輕快的聲音回應，接著轉身面向雕像，又拍了幾張照片。

而在廣場人群中混跡的還有修達·卡爾尼亞與阿達姆斯·楂斯廷·尼爾森。兩人穿著普普通通的休閒服，在廣場邊的樹蔭下買了一杯果汁，漫不經心地閒逛。當他們經過諸葛梁身邊時，彼此互望一眼，簡單的眼神交流，傳達了各自的訊息。一切如同排練過的舞台劇，角色各司其職，互不干擾，卻又無比緊密。陽光下的廣場如常熱鬧、充滿人間氣息。

從廣場北端的入口駛進來兩輛車，一輛是帶有黑色噴漆護欄的舊型皮卡車，車尾蓋蓋著帆布，另一輛則是平凡無奇的銀色四門轎車，兩車魚貫而入市民廣場的地下停車場。

這一進場動作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不是因為沒人看見，而是因為這樣的車輛太過常見。地下停車場入口旁站著的保全看了眼後就把目光轉回手上的報表，沒作聲。

幾分鐘後，從停車場人行通道出口走出一行人。他們穿著赫德札克公司的標準工作服──淺灰色短袖上衣與深藍長褲，背上掛著名牌、識別證。他們推著兩輛裝備推車，推車上堆著遮陽傘、摺疊桌子、桌布、音響、宣傳立架和數個標記赫德札克公司商標的木箱。他們臉色平靜，彼此之間互不交談，但動作協調一致。

「目標出現。」尼爾森站在廣場東側的公車站旁，背對著人群，聲音壓低，將話筒靠近嘴角。

「全體注意，一切按原計畫執行。」諸葛梁坐在噴水池邊，依舊一副在聽音樂的模樣，指尖輕拍腿部，彷彿在打節拍。

耳機裡齊聲傳來所有人的回應：「是，長官！」

「尼爾森，繼續跟蹤，不要距離過近。」諸葛梁輕聲補上一句。

「是，長官！」尼爾森快速調整方位，從公車站旁轉入街邊書報攤後方，藉由報架觀察赫德札克一行人的動作。

赫德札克職員們並未察覺任何異常，他們在廣場中央東側靠近草坪的位置選定擺攤區域，迅速動作起來。

兩名職員打開遮陽傘，將摺疊桌架起鋪上潔白桌布，又將赫德札克的公司立架支起，上面印有大大的商標與最新研發產品的標語。音響系統被安放在桌腳旁邊，插上移動電源，測試聲音正常後，開始播放一首輕快的電子音樂，旋律帶著科技感與現代節奏。

「現在氣溫八十一度，地表溫度九十二度。」安妮娜·霍爾站在距離擺攤區不到三公尺的行道磚上，低頭看著手裡的數位溫度計。

「好的，繼續觀察。」諸葛梁仍保持不動，語氣穩定。

「是，長官！」霍爾立刻微調方位，往草坪邊緣再靠近一些，視線假裝掃過攤位，但心思集中在那幾個木箱上。

赫德札克職員動作看起來熟練而機械，他們打開一個個貼有危險標誌的木箱，小心地將裡頭的金屬圓柱體一一搬出，放在木箱邊的水泥地面上，排成一列，每個金屬體上都貼有條碼與警告字樣。

但他們卻沒有將這些「冷凍榴彈」放進遮陽傘下，而是暴露在陽光底下，陽光灑落，鐵殼閃爍著一層淺銀色反光。

「梁先生，攝影機拍攝到冷凍榴彈放在地上。」莫瑞塔坐在車裡，看著筆電螢幕裡的即時畫面。

「收到，繼續觀察！」

「是，長官！」

廣場四周的鏡頭也同步轉向目標區域。伊希卡瓦電影廠派出的三名攝影師分別位於南、東北與西側高點，手中的高畫質設備正在以不同的光圈和焦距拍攝整個擺攤與木箱的畫面。

「所有攝影機按照原計畫進行拍攝。」莫瑞塔下達命令。

「是，長官！」三個攝影師異口同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