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玄天道君在万贯商会附近出现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修为没了吗,怎么还敢出来?”
“千真万确!我方才还在商会附近那看见玄冥宗的人了,听说他们家少主也来了,就是为了杀他,夺取魔域那三分之一钥匙的!”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般在灵犀镇飞速传播,沈清接到消息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立刻动身,赶到了万贯商会附近。
他刚出街口,便看见两道身影从小巷内掠出,在他们身后,数道属于玄冥宗修士的阴冷气息正紧追不舍。
只一眼,沈清便认出了燕决明,至于他身边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虽然气息微弱难以辨认,但既然是元师兄的好友,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来不及细想为何燕决明会被玄冥宗的人盯上,眼见前方又出现一群追兵,沈清当机立断,故意在不远处制造了些许动静。
这一举动瞬间引开了一部分追兵的注意,他见有效,立刻传音给巷内的燕决明:“元师兄!这边!”
燕决明正拉着元叙白在小巷内穿梭,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后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清的方向拐去。
三人在一个堆放杂物的死胡同汇合,沈清来不及多问其中缘由,只快速道:“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出城的密道。”
话音刚落,他率先翻过一道矮墙,燕决明二人紧随其后。
沈清先前来过几次,对镇子的地形极为熟悉,他带着二人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与院落间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几波来自不同势力的追兵。
终于,在一处荒废的宅院枯井旁,沈清停下脚步,搬开井口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
“从这里下去,能直通镇外三里处的乱葬岗,快进去!”
燕决明道了句多谢后毫不犹豫犹豫地跃入井中,元叙白深深看了沈清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沈清迅速将石板恢复原状,随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相反方向掠去,他故意泄露出一丝气息,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开,为二人争取时间。
“他是谁?”
幽暗的通道内,元叙白忽然开口,燕决明正握着火折子开路,闻言头也不回道:“先前找你时在北城碰见的玄天宗弟子,年纪比你小些。”
元叙白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师兄很喜欢他?”
燕决明一个踉跄,差点被脚下的碎石绊倒,他扶着墙稳住身形,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身后模糊的人影。
微弱的火光照不清元叙白此刻的表情,但那语气里莫名的意味却让他心头一跳。
“为何这么说?”
燕决明下意识地反问,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
元叙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方才……毫不犹豫就信了他,跟着他走。”
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燕决明却对一个只是先前碰见的玄天宗弟子展现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一举动,令他心中那股阴暗的念头又开始悄然滋长。
哪怕知道这信任可能只是源于对方刚才的援手,但那瞬间的果断,依旧刺到了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师兄。”
他扯着燕决明的衣袖,轻声道:“出去后,跟我回幽冥渊吧。”
他不想再管什么心魔,不想再理会什么正道追杀,也不想再看到燕决明对旁人流露出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只想将这个人带回幽冥渊,带回那个他能掌控的地方,将燕决明牢牢锁在身边,隔绝所有外界的纷扰与窥视。
燕决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一怔,脚步不由得放缓。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元叙白话中的那些不安,自己方才对沈清那一点下意识的信任,竟成了刺激他心魔的引子。
“阿叙。”
燕决明脚步放缓,语气中带着安抚:“沈清方才帮了我们,我信他,是基于当下的判断。这与……”
他想说这与喜欢与否无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解释有些过于苍白,反而可能会火上浇油。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握住元叙白攥着他衣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此事……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好。”
沈清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成功甩掉了身后的追兵,他在城内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要前往城外与燕决明汇合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须发微白,面容肃穆,正是在仙盟分部驻扎多年,来自凌霄宗的周玄长老。
“周长老?”
沈清停下脚步,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明白周长老为何突然会出现在此地。
周玄目光如炬,上下扫了沈清一眼,沉声问道:“玄冥宗的人为何追你?”
“我……”
尚且不知元师兄为何会被追杀,沈清正准备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却听他道:“你见到那二人了?”
沈清心中一动,知道周长老指的是燕决明和那戴斗笠之人,见周玄表情并无奇怪之处,他这才点了点头:“是,弟子方才正助他们脱困。”
周玄盯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沈清看不懂的沉重:“你可知那头戴斗笠之人是元叙白?你可知他身边那人是谁?”
沈清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道:“元叙白……玄天道君?怎么可能?元师兄怎么会和元叙白在一起?”
周玄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愧疚:“孩子……你被他骗了。”
沈清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漫上心头。
周玄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清心上:“元叙白身边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元师兄。他姓燕名初,字决明,正是我师兄座下大弟子。”
燕决明?!
沈清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名字……他怎会不知?
那是凌霄宗曾经最耀眼的天才,是十年前神秘陨落的前任首席弟子,更是……更是……
周玄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与愧疚,继续道:“也是我们凌霄宗……对不起你。你阿姐沈月她……唉……”
后面的话,周玄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和沉重的叹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周长老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那个气息平和的青年……那个被他称为元师兄、被他毫不犹豫信任并出手相助的人……竟然就是燕决明?
那个……他动用秘术时窥见的,在阿姐残破记忆碎片中,手持长剑的凶手!
怎么会是他?
十年!他追寻了十年的真相,恨了十年的仇人,竟然一直就在他身边!
而自己甚至还几次三番相助对方,就在前不久将他从险境中救出!
巨大的冲击与荒谬感让沈清眼前发黑,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冰冷的树干上才勉强站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愤怒、悔恨、被欺骗的耻辱……种种情绪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自己之前对元师兄的感激与信任,想起方才毫不犹豫地带路、引开追兵的举动,仿佛是一把利刃刺入他心头。
“为……为什么……”
沈清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为什么要杀阿姐……阿姐她做错了什么……”
周玄见他上钩,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布满沉痛。
他声音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巨大的痛苦:“孩子……有些真相,宗门一直不愿公之于众,是怕引起更大的动荡,也是……为了保全已逝之人的清誉。”
他抬眸,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十年前那腥风血雨的一夜。
“当年,宗主李何在并非外界所传走火入魔,而是发现了燕决明与元叙白二人暗中勾结,意图盗取我凌霄宗镇派之宝——《凌霄剑典》的心法。”
沈清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周玄继续道:“宗主他……他本想规劝二人回头是岸,谁知那燕决明狼子野心,竟与那早已心生魔障的元叙白联手暗算!宗主正值闭关紧要关头,最终寡不敌众……”
“在杀害宗主之后,这二人试图携宝潜逃。你阿姐沈月当时正值守山门,发现异常后立刻带人前去追捕,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我们赶到时,只来得及保下她一缕残魂,勉强用秘术留住,却也只能看见些许破碎的记忆片段……”
这番半真半假,精心编织的谎言瞬间击溃了沈清最后的心理防线。
原来如此!
原来阿姐是奉命追捕弑师叛宗的恶徒而死,原来燕决明是为了灭口,才对她痛下杀手。
难怪……难怪阿姐的记忆碎片中,会是那样惨烈的景象,那把染血的长剑,那鲜红的剑穗……一切都对上了!
他那日在城外见到的就是燕决明!
什么元初,不过是欺骗他的假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和他一起进榕城,去仙盟,和那个杀人凶手一起!
周玄看着他额间因愤怒隐隐浮现的剑痕,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沈家血脉相传的破妄剑诀,唯有在继承人自愿燃烧神魂时才能使出,宗门为了这秘术牺牲了一个沈月,却也只勘破一半。
沈清,你可别让宗主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