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清迟迟没等到燕决明回仙盟,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他通过内部渠道,几经周折找到李明的故居,在赶了一条路后到了那破败的院子前。
小院已是一片狼藉,废墟间残留着激烈的打斗痕迹,焦黑的土地,四散的剑痕,一切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此地激烈的战斗。
怎么会如此?元师兄,裴师妹他们莫非已经遭遇不测?
沈清心中一紧,他面色凝重地翻遍了每一寸废墟,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块断裂的青石,一道并不引人注意,却异常熟悉的剑痕令他浑身猛地一僵。
这痕迹,这剑气……
他绝不会认错!
当时他修为尚浅,只能动用秘术窥见阿姐那残破的记忆,那把剑上的剑穗和剑气,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十年未曾磨灭。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清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阿姐之死只是一桩旧怨,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牵扯到的,恐怕是更深层的秘密。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上报周长老,无论凶手是谁,他都要为阿姐讨回一个公道!
凌霄宗
现任掌门静室外,张长老屏退侍从垂首而立,对着门内的中年人语气恭敬道:“掌门,那边已经确认了,燕决明确实未死。而且……他现在正和元叙白在一起,幽冥渊暂时还没有动静。”
现任掌门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在一起?”
他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令牌。
“元叙白竟没杀他?算了,倒也方便。”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身后的张长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风暴,似乎正在悄然汇聚。
而处于危机中心的两人,正在客栈内,经历另一场风暴。
燕决明被紧紧揽在怀里动弹不得,元叙白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只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他颈窝,温热的泪洇湿了那一侧的衣袍。
“……”
燕决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在听过那句石破天惊的“心悦你,爱慕你”之后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元叙白紧绷的身体,感受到那透过衣料传来的灼热的泪水,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毫不克制的力道,仿佛一松开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伤就凑过来撒娇的阿叙,也不是那个在幽冥渊高高在上的玄天道君。
这是一个剥去了所有伪装,将最脆弱、最真实、也最偏执的内里**裸展露在他面前的元叙白。
只是元叙白。
而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心中一叹,缓缓抬起手,没有推开,而是轻轻回抱住了元叙白,手掌落在对方微微颤抖的脊背上,一下下轻抚着。
“阿叙……”
燕决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我听到了。”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中人在那一瞬间停滞的呼吸,继续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元叙白沉默片刻,手臂缓缓收紧后又松开,他没再看燕决明,囫囵点了两下脑袋后推门出去。
“好……我等你。”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在身后合拢,阳光透过未开的窗钻进来,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屋内的冰冷和黑暗。
心魔嬉笑着在识海叫嚣。
【还看不出来吗?他不喜欢你,他可怜你。】
“闭嘴!”
【什么想一想?不过是他哄骗你的借口罢了。师兄永远只把你当师弟,他可怜你现在修为尽失,像个丧家之犬般被人追杀。他是光风霁月的长明剑主,是凌霄宗曾经的首席,怎么可能真心留在你这个声名狼藉的魔头身边?】
元叙白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然而心魔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元叙白,你还不明白吗?他本该仙途坦荡,受万人敬仰!是你害了他!如果不是你当年冲动跑去后山,他不会跟着你受罚,不会被李何在那个老东西盯上。】
【他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甚至差点被夺舍,如今他好不容易摆脱过去,你却还要恬不知耻地缠着他,用这种龌龊的心思玷污他!你还想害他到什么地步?】
“……”
他攥紧了手中的剑穗,冰凉的丝线绕在指尖,却不能同之前一样为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慰藉。
或许心魔说的对,他的存在于师兄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累赘,是他拖累了师兄,害得对方成了现在这样。
腕上的缠情咒微微亮起,一点几乎不可见的光芒映在元叙白眼中,他感受着其中那将要断开的链接,垂下眼眸。
他想起最开始下这咒时,只是因为断魂崖那一剑,想用这种方式留下他。
恨吗?
早就已经没有理由了。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燕决明同样心绪难平。
他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冷的桌面。
元叙白离去时那仓惶的背影,那带着哽咽的我等你……
他并非对那人的痛苦毫无察觉,他的不安,他的患得患失,那被心魔侵蚀下的脆弱与偏执他都看在眼里。
元叙白爱慕他,他呢?
他对元叙白,真的只是师兄弟吗?
三日,对客栈内的二人来说无比煎熬。
元叙白自那惊天动地的告白后再也没了动静,燕决明脑中不断闪过过去的记忆,从二人相识,到十年前那场意外,再到最后那个破罐子破摔的吻。
他坐在窗边,直到天光乍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
燕决明推开房门,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时,元叙白已经走了出来。
三日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玄衣更衬得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扫了燕决明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师兄。”
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
燕决明囫囵应了一声,抵不过心中那煎熬的情绪,先一步走向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心事重重地朝着万贯商会走去。
拍卖场远比想象中的要热闹,来自各方的修士汇聚于此,为了那些灵草或丹药而来。
燕决明依旧用了易容符,伪装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元叙白则是收敛气息,戴上了一顶遮掩面容的斗笠。
两人在一楼随便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随着拍卖开始,一件件奇珍逐个呈上。
丹药、法器、功法玉简……燕决明对此兴致缺缺,他的目标明确,只等着那株据说能缓解心魔的净心莲出现。
元叙白更是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身旁燕决明的侧脸上,偶尔扫过竞价的人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终于,在拍卖会进行到中场时,一株被封在寒玉盒中的灵植被端了上来。
那莲花晶莹剔透,宛如冰雕,花瓣上隐隐有柔和的白光流转,散发出的清净气息让在场不少人都精神一振。
“下一件拍品,三百年份净心莲一株!此物生于极北冰域,有清心净神、压制心魔之奇效,起拍价——八千上品灵石!”
净心莲虽非能根治心魔的圣药,但对于受心魔困扰的修士而言,无疑是难得的珍宝,竞价声此起彼伏地在大堂内响起。
“九千!”
“一万!”
“一万二!”
价格迅速攀升。燕决明没有急着出价,直到价格喊到一万五千灵石,竞争稍缓时,他才沉声开口:“两万。”
这个价格一出,现场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投向这个坐在角落容貌普通的青年。
“两万一千!”
“两万三千。”
“两万五千!”
“三万!”
燕决明直接将价格提到了三万上品灵石,语气平稳,这个价格让不少竞争者偃旗息鼓,净心莲虽好,但也并非什么找不到的绝世珍品。
三万灵石已接近其价值上限,再往上加不值得。
拍卖师面露喜色,环视全场后开口:“这位道友出价三万上品灵石,可还有要加价的?”
场内一片寂静。
“三万一次!”
“三万两次!”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的瞬间,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自二楼包厢响起:“三万五千。”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二楼那间垂着珠帘的包厢,这个价格已经远超净心莲的正常价值。
“四万。”
燕决明没有犹豫再次加价,为了元叙白,这净心莲他必须拿到。
二楼包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就在拍卖师再次准备落槌时,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响起:“四万五千。这位道友,在下玄冥宗少宗主花晓月,此物对我十分重要,不知可否割爱?”
这话听着客气,却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玄冥宗?似乎是与幽冥渊齐名的另外一大魔教,燕决明权衡片刻,他不想放弃这净心莲,但若是因此被玄冥宗注意到,暴露元叙白的身份,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他犹豫的那一瞬,身旁的元叙白忽然抬眸,目光穿过珠帘,落在那道身影之上。
他抬手盖住燕决明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师兄,此物对我用处不大,不必继续了。”
燕决明动作一顿,拍卖师见台下不再加价,一锤定音将那净心莲卖了出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元叙白准备先回客栈,去别处再寻灵药。
就在二人踏出万贯商会的一瞬间,燕决明忽然抓住元叙白的手,快步拐进了小巷。
几乎在他们进入的同一时间,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蜂拥而入,堵住了巷口。
为首那人,赫然是方才在拍卖会上与燕决明竞价净心莲的那位玄冥宗少宗主。
花晓月的视线掠过燕决明,停在他身后的元叙白身上。
“好久不见,玄天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