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的秋季已经来了。伴随着一场冷雨,气温变得更低,路边全是光秃秃的梧桐树,一派萧索的景象。
江衔鹤起得很早,把一个个收拾好的纸箱搬出家门,就撞见出门散步的邻居大爷。
“小江,要出门那?”
江衔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不是,搬家。”
他的行李不多,两三个纸箱就装下了,因此叫的是出租车。
江衔鹤平时经常帮邻居的忙,因此邻里关系不错,大爷听了有些可惜:“唉,你走了的话就没人跟我唠嗑了。”
江衔鹤:“我们可以线上聊天。”他不知道严礼会不会像影视里的偏执狂一样监控他人的生活,但在内心深处,他总感觉严礼不会那么做。
只是一种直觉。
母亲的治疗费用一直是严家在出,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在一定的范围内,他有义务完成严家给他提出的要求。
严家要求他搬过去住,大概率是由于严礼的信息素狂躁症。对于严礼的病情,江衔鹤了解得并不多,毕竟,从来没见过严礼病发的样子。
会不会是他的病情引发了旁人的误解呢?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情绪很快让江衔鹤感觉有几分奇怪。他竟然开始担心一个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人。
也不知道严礼现在怎么样了。
严礼现在正和狐朋狗友们聚餐。
虽然这是和主角无关的剧情,但为了维持人设,严礼必须精心维持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喝五位数的红酒,名牌裤子名牌衬衫,雪茄跑车腕表,样样向富二代的标准看齐——反正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
“严少,最近在哪里逍遥呢?”
一名纨绔子弟笑眯眯地走过来勾肩搭背,在卡座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悄声说:“最近南山公馆开了个party,里面不少嫩模,少爷来不来?”
严礼已经有三分醉了,他酒量并不算好,而系统是没办法帮他把这些醉态伪装过去的。
被朦胧的醉意笼罩着,那些挤眉弄眼的表情显得说不出的恶心,严礼烦躁地摆手:“得了,我不去。”
酒吧里倏然一静,瞬间冷了场,那名纨绔子弟有些下不来台:“严少怎么突然洁身自好起来了。”
“严少若是嫌弃和兄弟们一起玩,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附和起来,有些则保持了沉默,毕竟,严礼在他们中间家室最显赫,这群纨绔子弟隐隐都以严礼为中心。
严礼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斜倚在沙发中一哂:“得了,最近家里管得严,非得让我娶一个omega,不然就断供。家里老爷子的命令,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表情微妙地顿了顿,露出一丝“懂的都懂”的暧昧:“再说,那个小美人我还没玩够呢,就这么让他在家待着,岂不是太冷落了?”
纨绔们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大笑。严礼在笑声中不动声色地举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今天我买单。”
任务结束了。
二代们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严礼喝得不多,但也有些热气上脸,他松开领口踉跄起身,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想要去趟洗手间。
“哗啦——”
拧开水龙头,严礼狠狠用水洗了一把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狠狠揉了把杂乱的头发。
喝酒果然误事。
在酒意的侵袭下,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007从他的衣袖里飘出来,小表情充满担忧:“宿主,你现在还清醒吗?”
“嗯。”
话虽如此,严礼明已经有些晕了。
只喝红酒的话并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问题就在于二代们有灌酒的风气,为了维持人设,严礼混着喝了很多不同度数的酒。
镜子中的影像开始模糊。严礼只觉得大理石砖上的花纹都开始旋转起来,不由得呻-吟一声捂住了额头。
007:“要不我开导航送你……”话说到一半,突然就被严礼打断了。
“嘘。”
007:“?”
作为一个系统,它的反应着实有点笨笨的,看到严礼撑着不清醒的神志进了厕所隔间,才后知后觉地飘了过去。
严礼“砰”的一声,关门上锁。下一刻,几个带着醉意的二代便大声说笑着走了进来。
007:“……”
它恍然大悟,原来宿主只是纯粹的不想和这些人相处。
不过也有道理,喝醉的人总是容易露馅,要是被看出些什么就不好了。
“严少不知道哪去了。”其中一人站在洗手台前洗手,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的语气中带点歆羡,“严家还是有钱,这么一大单都包了下来……也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争气一点。”
“大概是走了吧。”同伴随口猜测,“他不是说家里有个小美人要陪吗?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竟然让严少破了戒。”
这群纨绔放浪惯了,说话没有顾忌,谈论的话题也就越来越直白、越来越露骨。
“一定是个身材不错的omega吧,说不定有几分技术,我就喜欢那种白白嫩嫩的,又会喘,勾得人欲罢不能。”
“一看上次聚会你就没来,李哥他们都把那个omega灌醉了,年纪小了点,但却是清冷美人的坯子,别有一番风味,要不是给严礼留几分面子,兄弟们早就把他给办了。”
严礼听着这些人说话,本来就一片浆糊的脑子更晕了,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烦躁。
想打一架,但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头晕。虽然在平时状态下,这一群纨绔就算是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严礼怀疑自己酒精中毒,但医生的素养支撑着他不能晕在这里,或许他应该隔天再算这笔账。
二代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洗手间安静了下来。
严礼按着自己的额头,扶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偏头痛的感觉很熟悉,让他想起了一些回忆。
虽然现在相当无病无灾,但严礼小时候的身体素质并不好,也正是因此才会想到去当医生。
他小时候是孤儿,感冒发烧是常态,孤儿院里没什么药品,只能问阿姨要,吃了之后就缩在被子里,希望病症很快过去,但大多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后来也没有什么变化,长大之后的他独身一人在大城市里居住,没有伴侣,只养了一只宠物。极少时候,严礼会觉得孤独,这种感觉似乎从他的童年一直延续到了青年。
严礼对此感到奇怪。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在这个狭窄的单间里,他竟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宿主……”脚边传来007小心翼翼的声音,被忽略的系统可怜巴巴的说:“还是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严礼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解锁,他忽然想到,在这个异世界里,他也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江衔鹤。
江衔鹤接到严礼电话的时候正在整理东西,电话铃响起让他颇为意外,“喂?严先生。”
对面严礼明显不正常,“嗯”了一声,中气不足,“我在酒吧里,喝太多了,麻烦你来接我。”
喝醉了的严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用了敬语,听在江衔鹤耳中却有种古怪的感觉,一时有些异样。
或许是真的喝醉了?
“我打出租车过来接你。”江衔鹤顿了一下,问,“你坐得惯出租车吗?”
严礼自然没有意见。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小车出现在街道旁边,他等到了江衔鹤。
严礼勉强钻进车子,江衔鹤跟在他后面,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身上的酒精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严礼捂着自己的额头,抵着车后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某种诡异的自尊心作祟,他不大想在江衔鹤面前显露出自己的不正常。
江衔鹤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象。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所让他有一丝恍惚,原来严礼经常去的都是这样的地方。
但……他似乎也没有立场去评价严礼的生活。如果严礼没有这样习惯,那么他们也不会遇见。
压下异样的情绪,江衔鹤小声问:“你怎么样?”
严礼睁开眼睛,勉强维系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清醒,偏过脸,就发现江衔鹤正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江衔鹤确实是小美人,五官长得端正又清秀,睫毛长长的,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严礼恍惚了一瞬,像是被蛊惑了般,半晌才梦游般地说道:“……没事,就是喝多了有点头疼。”
江衔鹤顿了一下,从包里掏东西:“我带了醒酒药和水。”当严礼提到自己喝多了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些可能会用上。
严礼:“……谢谢。”
作为一个男性,江衔鹤是不是太贴心了一点。还是只有omega才会这样?
江衔鹤凑近的时候,严礼确实闻到了淡淡的信息素气味,让他完全无法适应的alpha的本能正在苏醒,想要把面前的这个人完全控制,占为己有。
解酒药的效力不会那么快上来,两种相反的冲动激得严礼的头更疼了,也顾不上江衔鹤还在场:“我先躺一会,车子到地方了叫我。”
江衔鹤:“嗯。”
片刻之后,严礼似乎想起来辩解一句:“我只是去喝酒。别人请的,不好不去。”
一边和别人约,一边叫自己情人来接自己,在严礼的道德观念中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严礼清醒着,大概会用话语巧妙地掩饰过去,但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让江衔鹤有半分误解——即使连严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警惕早就在某个时刻开始放松。
江衔鹤的心脏微微一拧,偏过头看向窗外。半分钟后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严礼,发现他已经靠在身后的皮质座椅上睡着了。
晚高峰早已过了,叶城深秋的街道很安静,这座城市在繁华褪去后呈现出它的原貌,非但没有半分浮躁,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安静。
就像严礼一样。他总是表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轻浮,只有和他接触深入了之后,才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像是在扮演一个默剧里的角色一样。
江衔鹤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已经猜到了真相。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车子一个急转弯,一具沉重的身体朝他压过来。江衔鹤下意识接住,才发现是严礼。
遭此大变,严礼居然只是皱了皱眉,连半分反应都没有——显然是已经睡得不能再死。
近距离看,即使正紧闭着眼睛,也可以看出来严礼的先天优势,五官深邃而俊美,薄薄的嘴唇,江衔鹤意外地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
江衔鹤保持着原先的坐姿,双手虚虚地环着严礼,以免对方掉下去,心跳却越来越快,如同擂鼓。
半晌,他做贼心虚似的,小心翼翼地调整严礼的身体,让他的头枕到了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