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礼并不知道另一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同一时间,他正把手撑在江衔鹤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头顶洒下来的明亮灯光切割出薄而狭长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覆盖在昂贵的深褐色手工地毯上。
一双黑色的眼睛狭长锋锐,睫毛轻拢,遮住眼底轻慢的神色,若有所思。
他看着江衔鹤,但江衔鹤只是垂下了眼睛。他很安静,除了呼吸之外很像个不会动弹的人偶娃娃。
汽车的声音透过落地窗传了进来。严礼松开手,退开两步。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去吃饭吧。”
江衔鹤跟在严礼身后走下了豪华的旋转楼梯,两人在走廊上和严锋华撞到了一起。
“是小江啊。”严锋华看到他也有些意外,随即换上了一副客套的笑容,“欢迎来这里做客,父亲很喜欢你呢。”
“谢谢您。”
严锋华很出名,江衔鹤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严礼的兄长,便顺从地问好,与此同时,目光也落到了严锋华脸上。
面前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年纪比严礼大,但他没有严礼长得高,脸部线条削瘦,戴着眼镜,因为常年身处高位,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眸子里的神色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相比于严礼的喜怒无常,他应该是更习惯于将情绪隐藏在暗处的那种人,江衔鹤与那双镜片后面的眸子对视,无来由地感到了警惕。但严锋华显然并没有将他视为威胁,危险的感觉一闪而过。
短短的视线交锋暗流涌动。严锋华点了点头,算是认过他了。他隐晦地提了一句:“父亲很喜欢你。”
严锋华带着两人穿过走廊,走到大厅,看见严永元坐在沙发正中。
严永元已经年过七旬,不复是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但他依然是那个不怒自威的集团董事长,只是昏黄的眸子偶而闪过几分凶相。
“都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大厅,把手里端着的茶盏放下了。
“爸,这是江衔鹤。”严锋华看了一眼身边的江衔鹤,向他介绍道:“这是咱爸,湛华集团的董事长,严永元。”
严永元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却依然很好,只是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下垂,一双隐在深陷的眼窝中的眼睛看向了二人。就在严礼心中微微打鼓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你们都过来。”
严锋华自觉地离开了房间,掩上门,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严礼,江衔鹤,严永元。
007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除了严礼,它不能被书中的任何一个人看见。
此时的它很紧张——毕竟,能不能在严永元面前糊弄过去,关系着严礼表演的成败。
江衔鹤还没有见过严永元,表情略微拘谨。然后身后的严礼就揽住了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叫了声爸。
严永元说了句“不像样子”,但江衔鹤明显能看出,他明显更喜欢严礼一些,露出了方才在严锋华面前没有表现出来的笑意。
两人在严永元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严永元问严礼:“最近病有没有复发?”
严礼摇头。严永元又问了他几句近况,严礼一一答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严永元长期离家,和严礼不熟的缘故,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话题又转到了江衔鹤身上。
“今年几岁?”严永元问。
“二十。”在严永元面前,江衔鹤的回答明显谨慎了很多。
“应该上大学了吧。”
江衔鹤摇了摇头,掩下眼底情绪:“家里没钱供。”而且他的高考成绩太差了,要想念书就得复读一年。
“这样。”严永元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直接了当,“你不拒绝小礼是什么原因,我不想追问。只要你能治好小礼的信息素狂躁症,一直跟着小礼也没有关系。”
江衔鹤接近严礼,当然是迫于无奈。他没有立场反驳严永元的话,于是沉默地垂下了视线,没有看旁边的严礼。
这幅看似温和,却又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让他不舒服,好像戴了层虚伪的面具。
“爸。”却不想此时,歪在一边沙发上的严礼散漫开口,“他挺好的。”
严礼凑过来,笑眯眯的扳手指头,“会做饭,会哄人,身上还很暖和呢。”
江衔鹤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严永元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挥了挥手,表示随便儿子自己处理。
尽管没有把继承公司的希望寄托在二儿子身上,但他对严礼还是很宠溺的。
严礼趁机对江衔鹤说:“搬来和我住吧,你知道,我的病情……”
这是原著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原著中,严礼对江衔鹤的存在表现出了强烈抗拒,甚至为了这个问题顶撞了自己的父亲严永元——最终却屈服于严永元的坚持之下。
作为一个不独立掌握经济大权的纨绔子弟,他没法和自己父亲翻脸,就只能把气撒在江衔鹤身上。他自己住的宅子很大,他把江衔鹤关进了地下室中,就算发现也没人敢举报他。磋磨了好一阵子,直接让江衔鹤进了医院。
江衔鹤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轻轻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严礼松了一口气。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晚饭极为丰盛。应当是严永元回来的缘故,严锋华操持,精心准备了一大桌。但餐桌上的几人显然都没什么心情动筷子,留到最后的只有江衔鹤和严礼两人。
“我吃饱了。”江衔鹤说。
严礼矜持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盯在江衔鹤身上的目光移开。
“吃饱了?我送你回去。”
江衔鹤看了看他:“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这个点公交车还有,他可以自己回去。
严礼坚持:“我送你。”
江衔鹤欲言又止,最终在严礼强硬的目光下屈服了:“好吧。”
严礼挑眉。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江衔鹤好像没那么怕他了。
他强调:“把你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我房子里住。我这里有空房间。”
江衔鹤应下:“好。”
他的表情无波无澜,甚至有种任打任骂的感觉。严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尽管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道:“别那么怕。我不会虐待你的。”
江衔鹤终于抬头,脸上的神情非常奇怪,看着严礼,却不吭声。
“你怎么了?”严礼忍不住问。“生病了?”
“没有。”江衔鹤的脸顿时木了。
面前的这个严礼,和以前的严礼相比,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割裂的感觉。
一个人之间的区别能那么大吗?
江衔鹤不知道,也不想追问。因为他害怕,如果问出声来,面前的严礼就不再是那个严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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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