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想法划过脑海,程思年摇摇头:“不对啊,药神谷若是出事,你们灭烛岂会不知?”
“倘若真瞒过了灭烛呢。”
楚兰汜仰头,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蔻丹,尾音上挑:“说不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药神谷出了大事。”
程思年瞪大眼睛,神情错愕,但他愣了几秒,又反应过来,轻哼两声。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药神谷。”
“再者,就算是玄鸾,也做不到让灭烛和云栖同时被蒙在鼓中吧,更别说还有皇室。”
程思年起身,嫌恶地在鼻前扇了扇空气里污浊的味道。
“有那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派人去大理寺蹲守,看看程青澜查到哪里了,近几日都未曾回府。”
与此同时,大理寺。
老鼠自阴暗处爬出,叼起糜烂的碎肉,却被由远及近的梆子声吓的缩回头,肉掉到了地上。
陈旧的血腥味与不散的哀嚎混在一起。
秦禾容蜷着双腿,躲在角落,原本就病着的身体更加虚弱,她的双眼红肿,却因恐惧而不敢合上。
她用衣袖抹着眼泪,天知道她犯了什么事,为何被抓进大理寺。
然而下一秒,梆子声突然变了调,圆形方孔的黄纸从后窗缝隙挤进,飘到眼前。
这曲子,是她在……
门外,愈发清晰脚步声传来,秦禾容惊恐地抬起头。
*
翌日。
半掩的窗外,家雀站在枝头,两只黑色的豆豆眼盯着床上的桑雨疏。
然而从树下经过的纪听冉,却不小心将它们惊飞。
“桑姑娘,醒醒,该起床喽。”
罗帐被掀开,桑雨疏象征性地钻出被窝,眼睛却还紧紧地闭着。
她支吾不清:“起床?起床做什么。”
迟钝的大脑想了想,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桑雨疏安心地翻了个身。
纪听冉将她捞回来:“当然是起床去大理寺啊。”
“大理寺?”
桑雨疏顿时清醒,她揉揉眼睛:“云熙迟同意带我们两个去了?”
此话一出,纪听冉连连叹气,面露愁容:“不是迟公子,是二哥带我们去,但主要是你,大理寺清早派人来,说是程青澜有事情问你。”
“问我?”
脑袋里嗡的一声,桑雨疏一头砸回枕头上,双手捂着脸,她还不如睡觉呢。谁知道程青澜找到了什么证据,在等着她。
黑瓦高悬,红墙斑驳,执金吾自大理寺鱼贯而出,桑雨疏刚跨过门槛,一阵阴风袭向后颈。
这种沉闷死寂的氛围,不仅是桑雨疏,就连一直撺掇要来的纪听冉,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程大人在前堂等着二位,请随我来。”
闻言,互相搂着胳膊的二人浑身一颤,桑雨疏转眸,看向身后的执金吾。
“哪有在人背后说话的,吓死我了。”纪听冉撇嘴,小声抱怨。
她们二人走进前堂时,程青澜手执玉笔,敛神肃色,不知在写些什么,一袭墨色锦袍,倒是与大理寺的环境相称。
但她们进来许久,程青澜并未出声,甚至连看都没看,像是故意晾着她们。
“少卿大人。”纪听冉先行开口。
玉笔放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声,程青澜缓缓抬眸:“桑姑娘,你在清风使当日,可见到了什么。”
果然是这回事。
桑雨疏思索片刻:“大人具体是指什么。”
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程青澜的嗓音平稳,却暗藏锋锐,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当日清风使宾客众多,却只有你们二人被刺客追杀,定是遇见了何人,遭遇了何事。”
说实在的,桑雨疏也满腹疑惑,她杀的两个人明明属于玄鸾,为何引来了灭烛的刺客。
再说,清风使内所有宾客的心思都放在巫柳惨死一事身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话虽这么说,但并没有。”
“昨夜有刺客混进大理寺,秦禾容姑娘如今生命垂危。”
纪听冉脸色倏变:“你说什么?秦姑娘在你们大理寺出了事?”
桑雨疏垂头,心神止不住的颤动,秦禾容怎会出事?难不成她真遇见了什么?
“听清风使的堂倌说,你与秦禾容进入房间不久,就称病离开,一直到巫柳出事才现身。”
程青澜的眸光渐渐变冷:“这期间,你去了哪里?”
见人无视自己,怒意瞬间自心头而起,纪听冉环抱着胸。
“少卿大人,怎么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这是怀疑完禾容,又开始找雨疏的麻烦了吗。”
言辞被她打断,程青澜眉头蹙起,语气不善道:“来人,请纪姑娘出去。”
“程青澜,你!”
纪听冉百般不愿地被带走,空气瞬间沉寂下来。程青澜端坐于高台之上,冷俊的脸上向来没有什么表情。
双手交叠,程青澜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清风使内有人看见桑姑娘,去过四楼。巧合的是,四楼发现了另外两具尸体。”
“桑姑娘还要隐瞒吗?”
*
天盛建朝百年,天都众世家轮转兴衰,惟有定国公府屹立不动。
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年近古稀的定国公脸色难看,眼底更是一圈青黑。
“国公,不必太过担忧,昨夜父皇已经让太医院去寻药神谷了。”
裴亦清替他添上茶水,安慰出声。
宫里皆传,秦落繁入宫封为贵人,就是他在暗地里一手促成的,而她的妹妹秦禾容,又与他关系匪浅。
定国公一共四个孩子,如今两个都出了事,病出无因,生死未卜。
没有办法,裴亦清只好出宫,匆忙赶往定国公府。
憔悴的皱纹挤在眼尾,定国公有气无力:“药神谷?能找到吗。”
越提此事,定国公就越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钟延礼的病已经传染给钟芜,若是钟芜久治不好,引起后宫,乃至陛下恐慌。
到时候他们定国公府,该如何自处啊。
“国公,药神谷的人来了。”
侍女的话音刚落,定国公两眼放光,颤颤巍巍地扶着椅子起身。
“快请,快把人请进来!”
细碎的脆声自门外响起,裴亦清放下茶杯,好奇地投去视线。
只见蟒纹衣角蹭过门槛,外衫下的铜钱晃动。
“鄙人姓楚,见过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