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怀疑我,与四楼多出的两具尸体有关?”
桑雨疏眸色闪动,如今她只害怕,偶然间救下的那名男子,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还是那句话,桑姑娘见了什么人,遇了什么事,不如细细说来。”
盘问许久,并没有得到他想知道的,程青澜的神色里多了几分不耐。
听他的意思,好像并未怀疑自己是凶手,桑雨疏舔舔唇角,再次重复:“我未曾去过四楼。”
总归当日戴着幂篱,没看清脸,桑雨疏一口咬死与她无关。
“……”
喉间干涸,桑雨疏不自觉地吞着口水,她安静地等着程青澜还能拿出什么证据。
突然,一声冷笑响起,桑雨疏指尖轻颤,细密的寒意爬上后颈。
“桑姑娘的伤,可否让我看看?”
程青澜缓缓起身,墨色广袖撞动玉笔,自桌面滚落,清脆地断成两截。
脚步声不急不缓,却似踏在她的心头。
凌厉的压迫感萦绕周身,长睫不安地抖动,桑雨疏抬眸,只见袖内的鹤纹划过眼帘。
她下意识向后退去,却被人抓住手腕,程青澜虎口用力,细小的血珠自伤口渗出。
“碎瓷片伤的?”
程青澜的眉峰向下压着,绷紧的下颌线清冷无情。
“造成那两具尸体致命伤的匕首,为寒铁锻造,刀刃薄如蝉翼,伤口更是笔直如削,至于碎瓷片……”
程青澜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哼出声:“用我拆开纱布亲自查看吗?桑姑娘,你也只能骗骗纪听冉了。”
“来人,关入天牢。”
门口的执金吾应声涌入屋内,而桑雨疏呆愣在原地,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程青澜在说什么,关入天牢?
怎么就给她定罪了?桑雨疏愣神之际,执金吾已走到她的面前,想要扯起她的胳膊。
桑雨疏率先回神,她将手腕处裹紧的纱布粗暴地扯落。
一道狰狞的伤痕展露于眼前,伤口像是被撕开的裂帛,并不平整。
“大人还要怀疑我吗?”
然而程青澜只是淡淡瞥过一眼,就收回视线:“桑姑娘,人若不是你杀的,也定与你脱不了关系,有什么话,等到牢里,我们慢慢说。”
闻言,桑雨疏才明白,巫柳一案牵扯甚广,死前又出现了与钟延礼相同的症状。
而秦禾容的所言所语,都会被认为是在为她姐姐开脱。
无论如何解释,就算此事真的与自己无关,程青澜也没打算放过她。
恐惧逐渐在眸里弥漫开,桑雨疏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堵在喉咙里,硬生生发不出来。
指尖陷入掌肉,痛意传来,鸦羽般的长睫扇动,桑雨疏强迫自己想出办法,她不能被关进牢去。
原以为程青澜秉公廉洁,却不曾想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少卿大人,既然认为我有罪,总不能空口白牙,要讲些证据吧。”
尽管桑雨疏想极力隐藏,但她的焦急与不知所措,还是被做了数年的大理寺少卿的程青澜尽收眼底。
嘴角微微下垂,透露出一丝厌烦,程青澜敷衍地摆摆手,一旁的执金吾见状,立即上前。
桑雨疏瞪大眼睛,眸中尽是愠色与诧然。
她绝对不能进天牢!
“放开我!”
*
大理寺的匾额下,纪听冉火从心起,素白的小脸满是被气出的红晕。
她不仅被程青澜赶出来,在探望秦禾容的路上,又被执金吾拦下,用各种理由搪塞,最后竟直接被请出了大理寺。
纪听冉抬脚跺地:“兄长,程青澜真是太过分了!”
“我从云栖带回来的两位姑娘都被他扣在了大理寺,他是不是想屈打成招,陷害我们纪家?”
马车内提前泡好的香茶凉却,纪听冉偏要在外面等人出来,纪止尘只好陪同。
他懒散地靠在马车上,滚有金线的衣领在阳光下发着光。
“那两位姑娘与你非亲非故,你们不过相识几日,此事与你何关?”
纪听冉不满地“啧”出声,向后瞥他一眼:“震动天都城的大事,我好奇不行吗?”
“没有必要再等,不如早些回府,大哥今日回来。”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大哥怎么会回来?”纪听冉留意到他话里的玄机:“不对,什么叫没有必要再等?”
纪止尘淡淡地道:“字面意思。”
近些日子,天都怪事频发,执金吾昼伏夜出,明里暗里抓了不少人,大理寺又以严刑苛法,手段残酷闻名天盛。
恰好几名执金吾拖条死狗般,拖着名浑身遍布伤痕的男子跨过门槛,他的双腿松垮地垂在股间,在石板路上拖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纪止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似嘲非嘲地扫了大理寺红底黑字的匾额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凉掉的茶被倒掉,纪止尘缓缓拢起衣袖,重新烫洗着青瓷玉盏。
“今日桑姑娘许是出不来了,与我先行回府吧。”
*
“放开我!”
桑雨疏拗不过执金吾的力气,不慎跌倒,额头直直砸向桌角。
嘶……好痛,泪水不禁从眼角溢出,却被桑雨疏咬牙忍下。
她捂住额头,眼眶泛红:“无凭无据,大人凭什么抓我?”
程青澜本就冷面,斜睨人时,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
漆黑的马鞭与镣铐映入眼帘,桑雨疏望向程青澜,她难以置信,但额角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来人,让她听话一些。”
程青澜话音刚落,布料摩擦的响声自身后传来。
“程大人。”
桑雨疏惊讶地转头,云熙迟?
他怎么会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从未觉得红色如此令人安心。
一声表兄压在喉间,最后滑入腹中。
从云熙迟进来后,执金吾便已退居两侧,低头静候。
说来也奇怪,明明满屋子都是程青澜的人,可云熙迟偏偏只凭一人,又身无利刃暗器,压迫感却盖过了所有人。
桑雨疏像是没有骨头般,跪坐在云熙迟腿边,几缕青丝散落在耳畔,她咬着苍白的唇瓣,适时出声。
“迟公子,人不是我杀的。”
桑雨疏在赌,赌云熙迟来大理寺,目的不是为她,而是程青澜,亦是程氏。
“程大人说有堂倌看见我去了四楼,但是我根本就没有。”
桑雨疏的语气尽是委屈与后怕,泪珠更是在眼眶里打转。
狭长的眼半眯着,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丝挑衅的意味,云熙迟瞥过她一眼,十分配合。
“哦?少卿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与桑雨疏所想的相同。
程青澜看到云熙迟时,神色便阴沉下去,如今更是铁青。
相反,云熙迟正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离开时乐师巫柳刚好演奏,回去时我在一楼遇见位客人,与他同行,恰好惨案骤起,中间不过半首曲子,我……”
“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少卿大人会来寻我的麻烦。”
桑雨疏的话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却清楚地将云熙迟想听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气氛有些许的沉默,桑雨疏明显地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在变冷。
她难道说错了?
她在送走人之后,回清风使的路上,恰好遇见位吃多酒的公子,烂醉如泥,根本分不清时辰。
难道他发现自己往前多说半炷香了?
桑雨疏抿唇,不应该的。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寂静,云熙迟轻启薄唇:“少卿大人,认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