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处于世界线之外,与真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在裂缝中度过一秒,真实世界可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被困裂缝在某方面来说,相当于获得了真实世界中有些人追求的永生。
但目前他们有任务在身,若是继续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恐怕还没找到愿主,真实世界的唐莹父母就已经先老死了,任务也就等于失败。
梁景云停下脚步,侧目看着容郁文:“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办法?”
容郁文并不知道裂缝的时间流速极慢,以为才走了这么一会儿梁景云就不累了,不想走了,才会这么问,于是反问:“你可知从都府到边关千里行军,我每日要走多久?”
言下之意是,我从军时日行数十里,你才走这么一会儿就喊累。
梁景云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此刻多花费一小时,真实世界可能已经过去一年,要在唐莹父母还在世时带唐莹出去才算任务完成。”
容郁文一怔,顿时瞪向梁景云,满脸写着“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知道你也想出力,但你目前经验不足,很多东西我会慢慢教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抗拒向我求助,你可以适当依赖我,”顿了顿,梁景云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要因为拒绝了我而觉得尴尬,单纯作为搭档,我也希望你可以依赖我。”
本来容郁文已经忘了那天夜里的事,梁景云不提还好,一提他顿时又想了起来。羞怯、不知所措、紧张,各种情绪再次一股脑涌上来,非要让容郁文身临其境重新回顾一遍当时的心情。
但他这次很快冷静下来,低着头思索——
单纯作为搭档,我也希望你可以依赖我……吗?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心绪已然平静,只余下耳朵尖儿一层薄红。
他直视梁景云的双眼:“好,那么作为搭档,你现在有什么办法?”
梁景云嘴角挂起浅浅弧度,没有直接回答容郁文的问题,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你知道声音是怎么传播的吗?”
容郁文一个古人,连正经小学毕业证都没有,怎么会知道这些现代科学数理化的知识,梁景云当然知道这点,问这个问题自然不是让容郁文回答,在容郁文皱眉反驳之前,自己把话题接了下去。
“是通过气体、液体、固体这些介质进行传播的,例如空气、水、土壤,那你知道声音在哪种介质中传播最快吗?”
这回容郁文知道他在逗自己,双臂环胸站在一旁,不接话茬也不给反应,只把人晾着等他自己继续说。
梁景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在固体中传播最快,也能传得最远。”
容郁文反应很快,当即拍掌说道:“而我们现在身边有无数发光粒子!它们虽小,但应当都是固体,也就是说……”他歪着头来回走了两步,似在整理措辞,“我们现在几乎是处在一个无穷大的固体当中。”
“很聪明。”梁景云夸道,习惯性伸出手想要刮容郁文的鼻梁。
容郁文警惕地往后撤开半步,上半身微微后仰,躲开梁景云的手。
梁景云动作一僵,略有些怅然地收回手,说了一句“抱歉,是我越界了”,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们想尽快找到唐莹,其实很简单,只用这样做……”
他说着两手举起放到唇边,掌心相对圈出一个弧形喇叭的样子,对着前方大声喊:“唐莹——”
声音果然传得非常快,并且久久没有消散,发光粒子仿佛是荡开的涟漪,光带随着声波一圈一圈不断往外扩散起伏,传到肉眼看不见的距离也未曾停止。
容郁文有些惊讶,当看见梁景云抬手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梁景云又要拿出跟系统兑换的什么工具,没想到却只是做了个传声筒的动作,如此出乎意料的简单。
这让他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有这么简单的办法不早说,看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走很有意思吗?
容郁文不大高兴地撇嘴,也用手圈出一个传声筒的动作开始大声呼喊唐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边走边喊,越走越快,把梁景云远远甩在身后。
大概喊了不到十分钟,一声微弱的“我在这儿”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容郁文停下脚步,问梁景云:“你可有听见?”
梁景云其实并没有听见,但还是依言驻足屏气凝神仔细听了半晌,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容郁文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正要继续走,忽然又听到一声“我在这里”。
这一声似乎比刚才那声靠的近一些,依稀能分辨出对方说的每个字,连梁景云也听到了,虽然他依然听不太清,但能辨认出是有人在喊话。
容郁文耳力好,他确定自己听见了人声,再次呼喊了一句“唐莹”之后,站定身形,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梁景云也配合地屏住了气息,不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后,容郁文睁开眼,十分确定的指了个方向走在前面带路,梁景云不疑有他,问也不问只管大步跟在身后。
……
唐莹看见面前站着的两个大活人时,已经哭干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
她以为自己将会永远困死在这里,甚至在撑到孤独老死之前就会因为饥饿、干渴变成一具干尸,并且她的父母也永远不会发现,他们将会在她死后和那个已经被欣然接纳的冒牌货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就在她已经被绝望淹没的时候,一个清亮的男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起初她以为只是幻听,是她太想从这里逃出去、太想能够出现奇迹,又或者是已经在濒死边缘徘徊,从而产生的幻觉。
但那声音又再次响起,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种,虽小却照亮了周围,给迷途的她亮起一座灯塔,指引着她朝希望靠近。
唐莹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却又是无比幸运的。
她遭受了这样不幸的无妄之灾,被所有人丢弃在这个陌生虚无的地方,却又如此幸运地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她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于是奇迹就真的出现了。
他们就像神明降临一样突然出现,直到她扑向神明的怀抱,结结实实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温度时,她才终于痛哭着确定——
真的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找她了,哪怕他们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说实话,容郁文被唐莹冲上来抱住的那一刻,人都懵了。
他无助地瞪着眼睛,任由唐莹鼻涕眼泪糊自己一身,两只手放下也不是,举起也不是,抱着“只要手掌不碰应该就勉强不算男女授受”这样的良好自觉,用掌根轻轻推了一下怀里哭惨的姑娘,却惹来更大声的放声痛哭。
得,惹不起这位千金,就当是被娘亲抱着哭了一场算了。
容郁文默默扶额,在心中如此自我安慰。
等哭声终于变成断断续续的小声啜泣之后,唐莹像是哭的累了,从牢牢抱着的姿势改成依偎,手却依然揪着容郁文的衣服不撒手,好似一松手这人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一般。
容郁文实在是拿姑娘家家没办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梁景云。
其实梁景云也忍了许久。
考虑到唐莹一个女孩儿绝处逢生确实容易情绪激动,他才本着人道主义没在一开始她抱上容郁文的时候出面阻止,谁知这一抱就不放手了。
他几次都想把唐莹提到一边,但容郁文什么都没说的欣然接受了,他又有什么立场站出来,如此反反复复挣扎几回,只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藏在身后握拳的手已经攥得发疼。
在接收到容郁文投向自己的眼神后,梁景云长出一口气,终于有资格打断这场虐心哭戏了。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唐莹的胳膊,在她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开口:“你抱的太久了,一时安慰你可以,但你不能得寸进尺,我们只是来带你出去的,没有贡/献/身/体安慰你的义务。”
唐莹:“……”
容郁文:“……”
这是什么不近人情、冷漠直白的发言。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三人一时都没说话。
梁景云并不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他向来如此,只是对待容郁文不同而已,其他人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突兀,他又解释了一句:“我向他表过白,虽然他没答应我,但除此之外我和他还是搭档,你抱他太久了会让我很吃醋,我想你并不希望我们三个之间关系闹僵,这不利于你目前的处境。”
唐莹:“?”
容郁文:“???”
容郁文瞠目结舌,管不了那么多,连忙伸手要把唐莹推开。
不知是被“我向他表过白”还是“我很吃醋”这几个字砸晕了头,唐莹两眼发懵,手上力道完全卸了,只是虚虚捏着一点衣料,容郁文手上力道没收住,掌根一碰到她就把她推开几步远。
但他一时顾不上这些,急急忙忙把梁景云拉到一边说话:“梁公子!你怎么能如此……如此……”
如此了半天,没如此个所以然出来。
他一着急,一把揪住人衣领,让梁景云不得不半弓着腰低头下来听训:“梁公子,你我之间不论有何过节都乃二人私事,与旁人无关,何况如此私密之事,也不适合堂而皇之地摆出来讲给一个陌生姑娘听,你如此大张旗鼓四处宣扬,置我于何地?要我如何面对旁人?”
梁景云难得的皱了皱眉,似是不悦。
面对容郁文,梁景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眼中带笑的,很少有如此表露不悦的情绪。
这让容郁文以为他天生就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脾性,此时突然看见梁景云紧皱的眉头,而且还是因为他的一番话,容郁文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对梁景云知之甚少,几日接触下来,所看见的不过是梁景云展示给他看的那一面,这人骨子里也许并非看起来的那么温和,起码对旁人不是那样。
可容郁文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梁景云帮了他那么多次,至少目前看来对他并无恶意,自己虽然拒绝了他,但也不能故意拿话刺他伤他的心。
想到这里,容郁文缓缓吸气,正要换一个口吻宽慰几句,就听梁景云说:“我想了一下,依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喜欢你,这是事实,我并没有歪曲捏造,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没有什么不对。”
“我也不觉得不能对别人讲,若是有人问起我心仪的人是否有喜欢的人,他大方承认了我,我应当会因为自己被承认、被光明正大的喜欢而感到欣喜,因为我值得他骄傲地说出我的名字。”
容郁文被这一番炮语连珠轰炸得有些懵,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尴尬地眨巴眨巴眼。
“你脸红了。”梁景云小声提醒。
闻言,容郁文抬手一摸,脸颊确实烧的发烫,而后猛然意识到这是被梁景云的糖衣炮弹臊的,顿时又气又恼。
什么坦诚面对自己心意,什么心仪之人,话里话外只字不提他,可明显字字句句都把他捎带上了,系统人都这么巧言令色能言善辩吗?
“那个……”两人身后传来唐莹试探的声音。
容郁文甩甩头,照着脸猛搓了两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头再与梁公子细谈”,皮笑肉不笑地抚了两下梁景云被他抓皱的衣领,转身朝唐莹走去:“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