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郁文摆弄着梁景云刚刚给他的小玩意儿,问:“这是何物?”
“这是一次性微型穿梭器,”梁景云放慢动作,示范着把手表样子的微型穿梭器戴在自己手腕上,戴好之后指了指显示屏上的数字,“这是目的坐标,我已经提前设好了,这款是基础款,不能穿梭时间,只能穿梭距离,并且穿梭的距离也有限,上面的这个按钮就是开关。”
容郁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学着梁景云的样子戴好:“系统发的吗?为何我没有?”
“不是系统给的,不过能在系统中央广场的交易大厅兑换。”梁景云无意多说这些,只笼统地一句带过。
兑换,也就是以物易物。
在这个系统里,容郁文目前知道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心愿值,这些道具必定是用心愿值与系统进行兑换才能获得。
然而容郁文现在两手空空,口袋里一分心愿值也没有,全得仰赖梁景云。
容郁文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账,等从这个任务世界出去之后就还给梁景云,现在先借他的用一用,要不然他还真没办法不走大门进入137层的唐家。
梁景云调出系统光幕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唐家一家人差不多都该睡了,跟容郁文说了一句“抓住我”之后同时按下两人手上微型穿梭器的开关。
容郁文来不及惊呼,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下一秒他就已经站在了唐家阳台。
烈烈大风从他耳边吹过,把他的发丝吹得打起了旋。
他探身朝下看了一眼,顿时血脉偾张,这种站在137层高空朝下俯视的刺激感让他整个人瞬间兴奋起来。
他正想转头告诉梁景云,下半张脸突然被人捂住。
梁景云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让两人并排背靠着墙,指了指屋内,又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郁文眨巴两下眼睛,点头示意明白,探出半个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唐家的阳台与客厅相连,中间有一整面落地玻璃门作为格挡。在玻璃门另一侧,客厅墙面正中央的软屏亮着微光,画面正在不停闪动。
软屏对面的沙发中赫然坐着一个人,这人身体的一大半都藏在夜色中,看不清五官容貌。
容郁文心下一惊,从依稀可辨认的身形轮廓能看出,这人正是唐莹。
然而此时已是深夜,唐莹不睡觉一个人坐在客厅做什么?
难道她提前预料到他们今晚会来,专门守株待兔等他们的?
这时,唐莹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猛地转头,锐利阴沉的目光笔直射向容郁文的方向,软屏发出的微光打在她半张侧脸上,把她的五官切割成惨白和阴影交错的诡异模样。
梁景云眼疾手快,把整个脑袋都探出去的容郁文一把拉回来。
两人一言不发,屏气凝神,尽可能把身体往墙上贴,足足等了有十分钟也没等到唐莹出来查看。
容郁文先耐不住性子,再次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只眼睛偷瞄情况,见到唐莹仍然坐在原位纹丝不动地盯着软屏,这才长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唐莹真的只是在熬夜看电视而已。
但有了刚才那一下,两人都怕打草惊蛇,不敢贸然行动,只好顶着大风猫在阳台,容郁文忍不住在心里庆幸现在是夏季,夏夜温度不低,风再大也可以忍受。
不知等了多久,容郁文都快蹲在阳台睡过去的时候,梁景云轻轻把他推醒,示意他往里看:
软屏仍旧没关,唐莹却正朝里间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如果再不行动,等到日出时分就只能撤退,白白蹲一晚上不说,还浪费两个微型穿梭器。
虽然此时进屋探查时间会非常紧迫,但他们等了一晚上才等来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要另寻其他办法。
容郁文把心一横,趁唐莹转进拐角的瞬间,把阳台门推开一条缝飞速闪了进去。
眼前人身形刚有起伏的时候梁景云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了,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只拦他的手才伸出去,容郁文就已经进了屋,梁景云抓了个空,只好也飞快跟进屋内。
容郁文没见过电视,他从第一天开始就对这个贴在墙上的软屏充满好奇。
这软屏和系统光幕既相似又有很大不同,他趁唐莹看的时候瞄了几眼,软屏里面还有人在动在说话,仿佛装了几个大活人关在里面,颇有些诡异恐怖。
他一进屋直奔软屏,对着它四处看看摸摸敲敲,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正要查看旁边有着镜面的小物件,一低头却发现地上散着一段电线。
电线一端连接着软屏,另一端却是本该连接电源的插头。
容郁文不太清楚电源该如何连接,却敏锐地发觉有些古怪。他拿起插头仔细端详,手指摸过其中一根插针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指尖传来,反复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容郁文顿时欣喜若狂。
当他抬起头想把这消息告诉梁景云时,却看见软屏上的画面随着他的手触碰插针突然一闪——
……
梁景云在厨房探查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听见客厅的动静出来查看,正好看见容郁文往后连退好几步,险些撞翻花瓶。
容郁文正看着软屏,软屏上放映着的依然是刚才正在播放的节目,而他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好像在软屏上播放的是十分可怕的东西。
他指着软屏,下意识朝梁景云的方向看去,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却在与梁景云对上视线的瞬间,清晰地看见梁景云的目光从困惑、担忧迅速转变为惊惧、焦急。
容郁文不由得头皮一麻,双目圆睁,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他动作僵硬,缓缓扭头看向自己另一边,赫然映入眼帘的东西正如他所料——
是唐莹那张近在咫尺的、惨白的脸。
容郁文的脸色唰一下比唐莹还白,是没有一丝血色的那种死白。
唐莹的眼神突变,与白天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眼中涌起一股杀意,嘴角慢慢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容郁文直觉不妙,向后闪身避开她突然伸过来的要抓他的手,正当他以为躲过一击时,却看见唐莹的笑容更深。
他以为的躲过一击不料却是正中她的下怀!
唐莹反手推了他一把,让他的身体往后倾斜,正好撞上贴在墙上的软屏,可容郁文后背感受到的却完全不是墙面的触感。
像是撞在一面极薄极脆的冰面,冰面之下封存的是一团软绵绵黏糊糊的面团。
在容郁文撞上去的瞬间,冰面碎裂,而后就像被水分过多的面团缠上来那样被吸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一股巨大吸力向后拖拽进了另一个地方。
视线被黑暗虚无完全遮蔽之前,他看到的是梁景云朝他飞奔而来的模样,而后沉沉睡意让他合上了眼睛。
紧接着,手腕一紧,有个怀抱随之而来,紧紧裹住他。
容郁文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夜色的那种漆黑,也不是没有灯光的那种黑,那些情况下等眼睛适应之后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事物的模糊轮廓。
现在的这种黑并不是不存在,反而是无处不在,是一种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的物质,颜色黑得浓郁纯粹,因此才看什么都是黑的。
怀抱松开,扶着容郁文坐起来,沉稳温柔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是梁景云的声音。
果然是他。
容郁文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他用力甩了甩,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们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裂缝里,”似乎听出容郁文的状态不是很清醒,梁景云补充,“你经验比较少,不太能适应空间转换,头几次会觉得头晕不适很正常,这里暂时没有危险,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晚一点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容郁文确实头脑发胀,一听他这话,勉强绷着的一丝神经瞬间松懈,不管不顾地两眼一闭。
片刻没等到回应,梁景云正想挥手找一下人还在不在旁边,手臂就感觉到有东西靠过来,沉甸甸的,一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他怔了一秒,无奈地勾起嘴角,心说:睡得真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幸亏遇上的是我。
……
容郁文虽然睡得死,但仍保持了在军营时的习惯,不管有多困睡得有多沉,总会留一根神经留意外界,以免遇到突然敌袭。
此时他心系任务,没敢睡多久,片刻就醒了。
梁景云感觉肩上一轻,知道容郁文醒了,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容郁文醒神。
“我觉得我们不必急着出去。”容郁文突然说。
梁景云显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嗯”了一声,没追问他的计划,一副“你想怎么样我就跟着怎么样”的架势,结果反倒是容郁文不乐意了:“你为何不问问我何出此言?”
梁景云无语一瞬,又配合着问:“何出此言?”
“你记得我们掉进来之前吗?我回头看你。”容郁文故意卖关子,梁景云也不急,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着。
“那时我其实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容郁文故作神秘,等梁景云接了一句“什么事”才继续往下说,“我在软屏里看见了唐莹的脸,虽然只有片刻,但我很确定,我没有眼花看错,那就是唐莹。”
容郁文眼神笃定:“也就是说,真正的唐莹现在就在裂缝中,而我们此刻也在裂缝,这么近的距离,应当不会有两个裂缝,既然都在裂缝……”他嘿嘿坏笑一声,音调都变得有些上扬,“来都来了,总要捎带点什么出去。”
确实如此。
他们的任务目标本就是要把困在裂缝的愿主救出去,如果他们没有掉进来,找到裂缝后也是要想办法把愿主救出去的,现在的情况除了他们也在裂缝中之外,倒是没有太大的不同,不影响任务进程。
就是容郁文这说法,什么来都来了,一股兵痞子的匪气,明明是按计划行事,却像是临时决定去打家劫舍一番似的,梁景云哭笑不得。
“嗯……”容郁文盘腿坐起,托着下巴,发出思考时的沉吟声,“就是眼下一片漆黑,我连梁公子你都看不见,找人有些困难。”
“倒也不难。”梁景云说着戳开自己的系统光幕,好在系统并不受暗雾影响,光幕是能够被看见的。
容郁文闻言朝声源看去,虽然仍是一片黑,但他仿佛就是能看见梁景云坐在旁边:“梁公子有何高见?”
梁景云手指在光幕上一点,取出一枚菱形蓝色晶核,晶核不足一指长,细细一根,散发出深蓝色的幽光。
这光亮能够穿透暗雾,成了茫茫黑色中唯一能看见的亮点。
容郁文大喜,喜出望外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晶核,问:“这是何物?”
“这只是一个容器,里面装着的是无火,无火什么都点不燃烧不着,除了暗雾。”
“暗雾?你是指现在这些让我们看不见的黑色?”容郁文朝空气抓了一把,试图把这被叫做“暗雾”的东西抓进手心研究。
梁景云三指捏住晶核,拇指稍稍用力,细长的晶核被拦腰折断,里面的无火漏出来,顷刻如小火星被抛进装满纯氧的空间,“轰”的一下炸燃,燎原火势以他们二人为圆心,以迅雷之速向周围扩散。
随着无火的火势扩散,暗雾被燃烧殆尽,周围的一切逐渐显露清晰。
容郁文呆愣着眨眨眼,下意识用手捋了一把额前碎发,确认没被火舌燎焦之后才回神环顾四周。
原来裂缝中并不是一片漆黑,空气中漂浮着星光点点,亮度非常微弱,像是会发光的灰尘。
“那些是银尘,它们是发光粒子的微型聚合体,裂缝中全都是这些东西,有些聚合体已经凝聚成肉眼可以看见的大小,就是你看见的那些发光点。之所以像灰尘一样悬浮不落,并不是它们不会落地,而是它们无处不在,挤满整个裂缝,落不下去。”
梁景云一边解释一边挥动手臂,那些银尘就像流动的细沙,随着他的动作被他的手臂推挤分开,又在手臂后方重新合拢融合。
容郁文目不转睛盯着,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兴奋,学着梁景云的动作玩了起来。
梁景云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欣慰一笑。
少年早逝,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等容郁文玩了一会儿,梁景云才说:“现在要找愿主就方便了。”
容郁文动作一顿,似乎才想起正事似的憨笑一声,不好意思的把手收回来,想了一会儿说:“这地方有多大?”
梁景云扔出三个字:“无穷大。”
容郁文一噎,又问:“那以何处为界?”
好像在等着看他还能有什么鬼主意似的,梁景云又扔出四个字:“无边无界。”
容郁文此刻很想撂挑子不干,但暗雾是梁景云解决的,那枚晶核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梁景云用心愿值从系统里兑换来的,花费心愿值的事交给了梁景云,那他怎么也该负责用脑子的活。
他知道以梁景云的经验想出办法定然不是难事,但容郁文骨子里憋着一股劲,他不愿什么事都交给梁景云,势均力敌又争强好胜的雄性相见总有点角逐摩擦的意思。
搭档搭档,你来我往才叫搭档,他容郁文要是真的什么都仰仗梁景云,那不叫搭档,那叫附庸,那叫拖油瓶,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那么做。
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省时省力的好主意,只能很不服输地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先走吧,找找看,顺便用双足丈量这裂缝方圆几何。”
梁景云憋着笑,一言不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