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绝境,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感到自己即将直面死亡。
眼泪瞬间从萨姆森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在他的第一滴眼泪砸落之前,他身边一个反智局成员以近乎本能的速度将他扑倒。
血液顺着衣领流进衣服里,在心口的位置晕染开一大片温热。
容郁文把尸体从萨姆森身上掀开,将人拖了出来。因为时间紧迫,动作有些粗/暴,也没办法顾及尊不尊重死者,尸体只能像一团废弃品一样被丢开。
最后被拽走之前,萨姆森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
很奇怪,他并不认识那个人,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甚至他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但那个人却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了他。
那个人的头发大概是很久没剪,有些长度,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相貌完全比不上宇宙之主派来的三位帅气使者,却让萨姆森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他的模样。
视线有点模糊,萨姆森抬起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睛,抱紧容郁文的脖子,没有再去看第二眼。
……
梁景云扔出一颗手榴弹,炸弹炸开的同时,和宗潮一起把容郁文和萨姆森护在中间,就着火光冲天影响赛博人视线的片刻,往外突围几步。
几人侧身藏在墙后,呼吸都有些急促,就听梁景云说:“刚才那颗手榴弹是我们手上的最后一颗。”
他们的反击对赛博人来说本就不痛不痒,可现在他们连反击的武器都用完了。
就在梁景云准备破罐子破摔动用系统仓库的武器时,两道人影紧跟着他们躲了过来。
紧跟在他们身侧的人是妮塔,她之前变成金属锥刺的手臂此时变化成了盾牌的形状,能够替萨姆森挡掉一部分激光束和流弹,另一只手拽着巴纳比。
她十分嫌弃地低骂:“你他妈的到底走不走?!”
巴纳比甩开她,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我要去找他!我要问个清楚!”
他想去找加尼隆,想把他拎起来暴揍一顿,想追问到底为什么背叛大家,但哪里还有加尼隆的身影,对方早就跑了。
在处事待人这方面,妮塔比巴纳比干脆利落得多。
闻言,妮塔一把将人推开,果断说:“你自己去找!一个叛徒有什么好找的!”
说完她没在继续理他,扔掉用光子弹的枪,转头对梁景云说:“反智局成立之初就是为了保护老人和孩子,我们反智局每一个成员在加入之后都会经过一次特殊训练,就是用来摆脱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
梁景云问出了三人心中都想问的问题:“什么训练?”
没有回答梁景云的问题,妮塔用手揉了几下萨姆森毛茸茸的脑袋,像交代遗言似的说:“这次回去之后,千万不能再偷偷溜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一脚把巴纳比踹开,喊出反智局启动人墙战术的口号,冲了出去。
“保护孩子!”
“先保护孩子!”
“保护小孩!”
在妮塔的声音之后,接连不断有人重复口号,声音重叠在一起,听起来像卡带的录音机。
而喊出口号的人,哪怕赤手空拳也正面扑向赛博人。
他们用手脚禁锢住赛博人的行动,用身体替小男孩挡掉攻击,用血肉之躯在容郁文四人和赛博人之间隔出一堵人墙。
人墙最前方不断有人死去,第二排的人便连着前一排人的尸体一起抱住,后方同时持续有新的人墙补上,始终让赛博人与孩子保持七八个身位的距离。
见到这一幕自发的自我牺牲式的特殊训练成果,容郁文心中极为震撼,鼻子泛酸,猛然红了眼眶。
“快走,别辜负他们的牺牲。”梁景云稍微用力握住容郁文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宗潮比梁景云直接得多,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上手推搡着人的后背,跟梁景云一起把一大一小两人夹在中间,趁着赛博人分身乏术终于从弹药库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被妮塔一脚踹清醒了,巴纳比也跟了出来,这时便对四人说:“跟我来,基地我比你们熟。”
……
整个反智局总部基地已经被赛博人占领,门口也有层层看守,弹药不足的情况下,想要带着一个孩子突围出去几乎不可能。
妮塔见他们从弹药库成功脱困,又把赛博人往反方向吸引了一段,才匆匆赶来与他们会合。
在熟练掌握自己觉醒的特殊能力之前,妮塔有一段时间是呆在反智局总部做后勤工作的,比巴纳比更熟悉总部基地的情况。
“去哪里?”她喘着气,手臂变化成的盾牌被削掉了小半截。
萨姆森知道那是妮塔的手,担忧地看过去:“你的手……”
妮塔尽力扯出一个笑:“不要紧,会长回来的。”
循着萨姆森的目光看过去,容郁文看见了妮塔额头上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以及脸上僵硬的笑容。
或许的确能够再生,但变化后的形态就感受不到痛觉了吗?
不见得吧。
生生削掉半个手掌,那该有多痛。
容郁文觉得这些人都是疯子,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前赴后继的牺牲性命,图什么呢。
但他又好像挺喜欢这些疯子的,他们让他想到了自己那帮沙场上的兄弟,他们不也是为了身后万家灯火里的不相干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吗。
这个时候,容郁文听见巴纳比回答:“不知道 ,我们转移了好几个地方,都藏不了太久。”
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的宗朝冷不丁开了口:“不可能一直躲着,还是要想办法逃出去。”
确实如此,一直躲着不是办法,照赛博人这种地毯式的搜索,他们迟早会被找到,何况东躲西藏也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梁景云看了一眼紧紧扒在容郁文身上不撒手的萨姆森,又看了一眼一直负重三三十公斤奔跑却坚决不答应换人的容郁文,开口问: “有没有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地方,我们需要短暂休整,也需要停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
妮塔思考了几秒,给出答案:“可以去加护病房区域。”
……
反制局总部基地原本是一间研究所,因为赛博人入侵Zeta星才荒废了下来。研究所内有一片特殊实验室区域,里面的门、窗、玻璃都是用特殊防弹材质做成的,安全系数是除了弹药库之外最高的,因此大部分设施都保留了下来,作为加护病房投入了使用。
进入加护病房后,众人终于喘上一口气。
放下萨姆森,容郁文直接背靠门板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明显体力有些透支。
梁景云心疼坏了,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疼得抽搐了一下,也坐了下来,和容郁文肩膀挨着肩膀:“你靠在我身上休息吧,我暖和,也比门板软,靠着舒服一些。”
容郁文闭着眼睛,脑袋向后仰,把后脑勺也抵在门板上,没动。
看他一副要虚脱的样子,梁景云悄悄从系统里取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开口捏在手上。
他脱下外套,说了一句“我希望你可以靠在我身上”,然后扬起外套,长臂一伸,强硬的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容郁文只觉得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兜头罩下来,眼前一黑 ,身体一歪,自己就被摁进了一个带着点凉意的怀抱。
因为这不像是梁景云会做的事,梁景云从不会这样霸道的不顾他的意愿行事,突然来这么一下,让容郁文措手不及。
挣扎了一下,梁景云的大手隔着外套摁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起身。
黑暗中,隐约有糖果的气息,一块甜滋滋的巧克力准确无误的送到了容郁文的唇边。
容郁文少时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因此到了军营里,有些兄弟总喜欢拿这一点逗容郁文。
比如啃干粮的时候突然递一块到他嘴边,容郁文条件反射张口就啃,等吃进嘴里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干粮,而是捏扁的土块。
次数多了,容郁文就被坑怕了,不管吃什么,他都会先看一眼再吃,防止又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此时他被外套罩着头,布料透进来一丝光亮,他习惯性先看了一眼,但看不清梁景云喂给他的东西是什么,只好试探性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舌尖不经意扫过投喂的手指指尖,容郁文感觉到拿着食物的那只手突然滞了一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瞬间绷紧了,摁住他脑袋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一点力道。
甜蜜在舌尖化开,立刻转移了容郁文的注意力,他眯起眼睛细细地品。
甜中泛着微苦,还不错,是能吃的。
容郁文再不迟疑,张口咬下半块巧克力。
身体找不到其他支点,只能往梁景云身上靠,整个上半身几乎陷进了对方的怀里,容郁文就着这个半倚半靠的姿势,吃完了剩下半块巧克力。
等人一吃完,梁景云迫不及待地把外套取下来,扶着容郁文坐端正,两人眨眼只剩肩膀还叠在一起。
容郁文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抬眼想问梁景云再要一块,却罕见的看见了对面人微红的耳尖,和额角上微微发亮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