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广播内容,众人都是一愣,谁都没有再动手。
加尼隆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往里走,边走边招呼其他人:“快去弹药库,拿武器。”
在面对赛博人的时候,自己人之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先放一放,这是所有Zeta星人心中默认的规则。
无需多言,所有人上一秒还一脸“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的表情,下一秒都是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反智局的成员来自各行各业,进入反智局后都接受过一定训练,虽然没办法做到正规军那样训练有素,但在他们所接受的训练里,其中就包含应对特殊紧急情况的反应预案。
赛博人入侵总部基地就属于这样的特殊紧急情况之一。
因此他们并没有慌乱,而是井然有序、脚步一致地往弹药库的方向跑。
就在弹药库的大门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梁景云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之所以故意找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不去弹药库。
可现在,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指引着他们,非要让他们进入弹药库。
这种避无可避性,让梁景云对容郁文的危机感预警更信任了几分,过于明显的指向性让宗潮都察觉到了异样。
弹药库一定有什么问题。
梁景云的目光在前面几人的背影上飘忽不定。
如果有什么紧迫性的原因必须要尽快赶往弹药库,这个人一定不会希望被打架斗殴这样的闹剧拖住时间影响计划,巴纳比是第一个加入斗殴的,他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妮塔是熟识路线的人之一,具备能够提前推算出他们行进路线的条件,她还是队伍中唯一一个女性,上厕所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开解决,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段把消息传递出去,嫌疑不可谓不小。
那么,加尼隆呢?
虽然他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一副和蔼慈善的中年老大叔的模样,但梁景云一直记得,几人第一次在小屋见面时,加尼隆透过桌面看向自己手中匕首的眼神,里面蕴含的绝不仅仅只有善意。
再加上,前后两次指引他们前往弹药库的人,都是加尼隆。
赛博人来得出奇的快,没有给梁景云更多仔细思考的时间。
只能赌一把了。
他目光一凛,最终落在其中一个背影上。
希望赌对了,他这么想。
……
容郁文因为抱着萨姆森,动作比其他人稍稍慢了半步。
赛博人从后方包抄上来的时候,萨姆森正趴在容郁文肩膀上。离他们最近的赛博人举起高能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容郁文的后脑勺。
以往萨姆森在远远看见赛博人的一条腿时候就已经开始调头逃跑,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躲在书房地下室,与赛博人隔着一道木门擦肩而过,这是萨姆森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赛博人正面接触。
赛博人的长相与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萨姆森以为赛博人会像怪物一样长着三双眼睛、两个鼻子、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没想到他们的长相竟然出奇的正常。
没有三双眼睛,没有两个鼻子,没有眉毛,也没有耳朵、触角和嘴。
该长耳朵的地方长出来两根收音机天线一样的东西,该长触角的地方是平滑一片,该长嘴巴的地方只有一条用来传出声音的缝,该长鼻子的地方倒是长了鼻子,只不过和他们的四肢一样,都是金属做的,像个假的鼻子模型。
而在该长眼睛的地方,也没有三双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镂空的洞。
洞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像玩具店橱窗里摆放的人偶娃娃的眼睛,只是一个漆黑的圆。
空洞,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萨姆森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明明里面没有眼球,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赛博人对视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分辨出这些外表一模一样的赛博人之间的区别了。
而那个准备开枪的赛博人,似乎有一瞬间机器失灵,关节卡壳似的顿了一下。
容郁文只觉得一道高温的烈风从耳边“咻”的吹过,耳廓突然火辣辣的疼,第一反应是自己在这个任务世界真的太惨了,不光是哑巴,现在竟然连耳朵都要聋了。
但下一个瞬息,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高温红光擦着他的脸颊射了过去,在墙面上烧灼出一个冒着烟的黑洞。
梁景云回身去拉容郁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赛博人对准容郁文射击的画面。
“郁文!”梁景云惊呼出声,瞳孔皱缩。
在那短短的瞬间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像小说、电视剧里描写的那样,脑海中闪回过无数回忆的画面,也没有悔恨、痛苦、懊恼、悲伤欲绝的情绪。
那些波涛汹涌的情绪甚至还没开始酝酿,根本来不及追上他。他只是整个灵魂在一刹那变成了空白而已。
然后在他伸出的手抓住容郁文胳膊的那一刻,空白的灵魂从与容郁文身体接触的手指指尖,一点点褪去灰白的色调,一点点回温,重新变得鲜活而温暖。
容郁文是最后一个踏进弹药库大门的人,他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大门就在他身后关闭,把十余步开外涌来的赛博人隔绝在外。
作为刚刚到阎王爷那儿打了个报告的当事人,容郁文丝毫没有惊惶恐惧,他怀里依然抱着萨姆森,冲梁景云嘿嘿笑了两声。
好吧,慌乱其实还是有一点的,尤其是在他抬手摸了一下耳朵之后。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愣了半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里升起一阵后怕,冷汗涔涔地开始往外冒。
等冷汗冒完了,他的意识也回笼了,抬眼对上梁景云氤氲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睛,本想开玩笑打趣一下的话突然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虽然他本来也说不了话。
梁景云大步上前,顾不上什么越界不越界了,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把脸埋进容郁文肩膀,像是在努力确认容郁文还活着似的,深深吸了两口人气。
宗潮靠在墙上看着生离死别的俩人,原本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再看这两个抱在一起的大高个儿中间还夹了一个小孩,画面怎么还有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意思?
宗潮内心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烦躁,没来由的不想再看见他们这副模样。
他伸出两根手指,曲起指关节,在旁边柜子上不耐烦地敲了两下。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梁景云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依然在不断重复地呢喃“不能再离开我,不能再离开我”,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他的嘴唇就在容郁文耳边,即使声音又小又轻,容郁文还是听清了。
什么叫不能再离开?难道以前还离开过一次?可他怎么没印象?他们不是才认识没多久吗?
容郁文听见他在耳旁沉重的呼吸声,有些不忍心就这么把人推开,于是腾出一只手回抱住了面前的人,安抚性的在人背上轻轻拍了拍。
梁景云好似被人惊醒一般浑身颤了一下,骤然回神,紧接着松开手、猛地后退两步、立定站好,一连串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生怕晚一秒就惹得容郁文厌烦。
只是他眼眶依旧红得像要渗血。
容郁文有些哭笑不得,目光相接,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因为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们,因为门外还有一大批赛博人堵着,场合和时机都不合适,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他把萨姆森放下来,用另一只没有沾血的手在自己脑袋上囫囵揉了好几圈,然后拿下来摊开掌心给梁景云看。
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
他又笑起来,这次眼睛笑得弯弯的,眼神在说:你看,我只是耳朵上蹭破点皮,脑袋上一点伤也没有,别难过了。
是的,他没有受伤。
因为瞄准他后脑勺的枪口,偏了一寸。
……
进入弹药库,自然是要拿武器的。
为了预防这种赛博人入侵基地的情况,本着宁愿毁掉也不能落入敌手的原则,每把武器上都安装有特制的自毁装置。一旦自毁装置触发,装置中的特殊液态金属就会流进枪管、炮管、炸弹引芯这样的地方。
这种特殊液态金属能够在接触空气的几秒内升至极高温度,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冷却凝固,从而将枪管与自身熔化为一体,彻底堵死枪口。
并且特殊液态金属的这种反应是一次性的,也就意味着自毁操作是不可逆的,无法通过让特殊液态金属再次发生反应的办法,复原这匹武器。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自毁装置怎么启动了?!”
如果说赛博人入侵基地是第一道警铃,他们在关键时刻成功进入了弹药库就是寻得了一线生机,那么这句话就是第二道警铃,生生将他们刚刚握在手里的希望斩断。
所有反智局成员都神色凝重,不约而同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武器查看情况。
除了一个人。
梁景云站在原地没动,之前防身用的枪没有还给妮塔,此刻正被他握在手里,手指已经搭在了板机上,而枪口对准了加尼隆。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加尼隆,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这时候,其他人里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自毁装置会突然启动,原因只有一个。
有人把所有人心**同的答案喊了出来:“有叛徒!”
他们顺着梁景云的枪看向加尼隆,叛徒是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但加尼隆是反智局的老前辈,是最开始加入反智局的那一批人,甚至有人说,反智局能够组建起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因此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成员中,不少人都认识加尼隆,其中一些对加尼隆甚至颇为敬重。
在加尼隆和眼前这个举着枪的生面孔年轻男人之间,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选择相信更为熟悉的加尼隆。
但加尼隆手上拿着的两张身份识别卡,犹如一把大火,将他们对加尼隆的信任烧了个干净。
巴纳比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他低下头,急切地把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妮塔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干什么?”
语气很不满,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巴纳比没有回答,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怼回去,只是自顾自地来回翻找。
因为他看见,那两张身份识别卡的其中一张,边缘有一些污渍,还有微微卷曲的塑封皮,那是他经常用身份识别卡撬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在他翻找到第三遍的时候,加尼隆似乎也看不下去了,语气一反常态的冰冷,甚至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他说:“别找了,就是你的ID卡。”
咬字重音放在“你的”两个字上,尾音拉长,生怕巴纳比听不懂似的。
巴纳比翻找的手一顿,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抬起头看着自己当作亲大哥一般敬重的加尼隆,一言不发。
为了保护这批武器,弹药库的大门用的材质极其特殊,连门禁安保装置都用的是最先进的双人瞳仁生活反应验证机制。
当初巴纳比的亲哥哥,就是为了寻找铸造这扇大门所需的特殊材料,死在了赛博人手里。
巴纳比赶到的时候,大哥的身体已经被切成了好几块,零零散散到处都是,从断口的肌肉生活反应能看出来,大哥身体被残忍分切的时候甚至还是活着的,连颈部的断口也是。
他给大哥收尸的时候加尼隆就在他身边,他什么也没说,加尼隆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安慰他,却告诉他,以后自己就是他的大哥。
而加尼隆这个大哥当的也很称职,当晚他们没有在尸体附近找到大哥的头颅,加尼隆便孤身一人去了乱葬岗。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竟然真的带着遗失的头颅出现在巴纳比面前。
从那天起,那句大哥,巴纳比当真了。
所以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加尼隆突然变成了这样,他甚至真的产生了眼前的加尼隆是不是被换了一个的怀疑。
弹药库的大门需要双人瞳仁生活反应进行验证才能打开,双人瞳仁生活反应,顾名思义,两个人的瞳仁,能够对强光照射产生生活反应的活人,二个条件缺一不可。
巴纳比就是那个和加尼隆一起打开弹药库大门的人。
而当初因为材料不够,弹药库内的武器自毁装置只能简化,做成两张身份识别卡同时验证就可以启动的设置。
加尼隆用来启动自毁装置的身份识别卡,也是巴纳比的。
对加尼隆来说,没有比巴纳比更适合的人选。
因为巴纳比对他足够信任,因为他知道巴纳比习惯用身份识别卡撬门,因为他清楚记得,巴纳比总是在撬完门后把身份识别卡随手塞进左边裤子口袋。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巴纳比配合他打开了弹药库的大门,又在一片混乱中轻易从巴纳比裤子口袋偷到身份识别卡。
说起来,他能把任务完成得如此顺利,还真要感谢巴纳比。
他不动声色地往大门开关的方向移了一步,同时熟练地露出一个如往常一样和蔼的笑容,对巴纳比说:“谢谢你,巴纳比,这次我是真心的。”
梁景云双目微瞠,洞悉了加尼隆的计划,几乎是在加尼隆按下弹药库大门开关的同时开了枪:“别让他开门!”
但是,还是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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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智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