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破败的木门,一阵风过,跟着吱呀作响。
惨叫声爬过门槛,伴随着啃噬在黝黑的屋内回荡。
断臂被抛出,血带飘向天际,落下的点滴荤腥,混入泥土,脏了尘世。
一双黑靴踏破燃起的幽火,闯入这人间炼狱。
一口寒气吐出,他眼底泛起蓝光,手负身后,握上重剑剑柄。
一步一霜,所过之处,冰雪飘落。
“去死吧!”他怒喝出声,重剑出鞘,寒风带得一侧长过肩头的耳坠摇晃,直冲面前黑暗。
冻结瞬间,血也被霜覆盖,仅一剑,方圆十里没了响动。
他托着重剑,沉痛迈步跨入那惨烈,借着余阳,看清了世间的肮脏。
蹲下身子时,眉头皱起,默默抬手,覆上男子仍惊恐而睁的双目,也看见了那食人的恶鬼。
人蛊?
血水之中,一抹绿格外扎眼,他抬手引过来,感受到了那丝灵韵。
而后,愤力捏爆那丝丝存留,咬牙切齿唤出两个字:“妄——生!”
果然是你!
“阿嚏——”
妄生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尖。
张非相正对着几匹做衣裳的料子挑挑拣拣。
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圈,打趣道:“怎么?这是没衣裳穿,冻着了?”
“师尊放心,修仙之人不会轻易染上风寒。”
妄生听出他话里的关切,脸上当即漾开笑意,脚步轻快地往张非相身边凑了凑,“师尊选好了吗?”
“我这拿不定颜色,你说,是深蓝的好看,还是深红好看?”张非相说着,拿起两匹料子对比起来。
妄生却不接话,径直越过他从旁拿起一匹云水蓝的料子,轻轻往张非相肩头一搭:“师尊适合浅色,尤其这蓝色,衬得师尊气质更清雅了。”
“是吗?”
张非相被那抹温润的蓝吸引,从他手中接过料子细细打量,指尖拂过顺滑的布料:“那就这个呗,就是脏了不好洗吧?”
妄生:“这个师尊不用担心,只要师尊开始漱灵,凡尘之物是沾染不到师尊身上的,而且师尊如今身上有无根之水,可御火,就不会担心衣物损坏。”
说话间,他直接抱起那一匹料子,全塞到小二手里,交代:“这个,能做几件做几件,按刚刚量的尺寸,尽快出。”
“安排!”小二麻利地应着,又问道,“一匹三十换灵币,您就只要这一匹?”
听到这儿,张非相才注意到了妄生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问了一嘴:“你衣服不换换吗?都烂成啥样了?”
“哦,我……我忘了。”妄生神色略显尴尬,随手从旁边抱起一匹深色料子塞进小二怀里,“加上这个,最低多少?”
“最低五十五,客官,我这可都是优惠过的。”
妄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还价:“三十五。”
“别呀客官,这价可不是这样砍的啊?”
“噗——”张非相没忍住笑出了声,赶忙别过脸捂住嘴,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这修仙的人还会砍价这种技能?关键他看着也不像知道这种东西的人啊?
“四十,多了没有。”妄生说着,自然地拉住张非相的胳膊作势要走,“若是不行,我们便换一家,这街上做羽织的铺子可不少。”
“那四十五也行啊,客官,真不能再低了。”小二也退了一步,“这价钱能买到羽织都算不错得了,况且,这旁人家的羽织可没我们家的好啊!”
“行,四十五。”妄生没想到能砍下这么多,自是见好就收,悻悻松开了张非相的胳膊。
张非相也是意外。
哦呦,这还是个老手啊,比我都会砍价。
这衣服倒是解决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妄生感觉胳膊被人拍了一巴掌,转头便见张非相指着他自己的脑袋说:“头发咋整?我顶个短发穿古装能好看吗?”
妄生闻言笑了,眉眼弯弯道:“这有何难?师尊想要何种发型?”
张非相一惊:“你还真有法子能让人长长头发?”
话音刚落,就见妄生轻打一个响指。
张非相只觉头皮微微发麻,再抬手一摸,原本利落的短发竟已顺着指尖疯长开来。
不过片刻,便垂到了肩头。
摸上去不像是什么东西变的,竟真是自己的头发。
“人生长的灵气走向,与草木生长的灵气流转本就相似。”
妄生慢悠悠解释着,指尖还萦绕着淡淡的绿光,“催发头发和催熟果子是一个道理,不过人毕竟是天地间最复杂的灵体,这般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尚可一试,若是牵扯到寿命光阴这类根本之事,便不可行了。”
“嗯~”张非相满意轻哼一声,而后坐于镜前,抬手便要自己打理长发。
只对着铜镜,左摇右晃,发丝被揪得东倒西歪,怎么瞧都不顺眼。
“我来吧。”妄生瞧着他这手忙脚乱的模样,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散落的长发。
随手往怀中一摸,取出条浅蓝色的发带,指尖轻巧穿梭,不紧不慢便将其长发在脑后松松一束。
额前残留几缕碎发,顺势垂落,恰好扫过脸颊两侧,衬得镜中人眉眼愈发隽秀。
不过是这般随意的摆弄,张非相看得眼睛都直了。
“如何,师尊?”妄生将双手轻轻搭在张非相肩头,望着镜中映出面容,眼底也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你看你看,我这张脸,配上这发型,简直是风流倜傥,无人能及啊,哈哈哈!”
张非相自信发言,瞬间击碎了刚刚那点微妙的氛围。
“……”
闻此,妄生笑容也僵住了,默默松开了手。
“对了,你这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发带?你一大老爷们,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张非相扭头询问。
妄生摇头言:“碰巧带着,又碰巧用上了。”
“是吗?”
那还真是碰巧。
交付过换灵币,妄生看向张非相道:“衣裳说是明日才能取,今日天色不早了,就先在灵馆住上一夜,师尊想吃什么,弟子现在就去给您买。”
听见这个,张非相激动站起身,满眼热泪。
“师……师尊?”妄生见状一愣。
“天!这就是进城吗?”
张非相仰天长啸一声赞叹,随后拉过他的双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问:“你是说,今晚上有饭吃了?”
“是啊?”
“还有床睡?”
“没……没错。”
“不用睡破庙、山洞、马路牙子了吗?”
“……是弟子让师尊受苦了。”
男人流血不流泪!
张非相松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郑重言:“走!进城!吃饭!睡觉!”
想我过来这个该死的地方,风餐露宿,日夜奔波,如今,终于进城了!
暮色漫上街巷。
原本该是热闹的灵市,在黄昏时分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家铺子的灯笼挂起,上头还写着……
字太抽象了,张非相看不明白,拍了拍身边的妄生问:“那上头写的啥啊?甲骨文?”
啥是甲骨文?
妄生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也耐心道:“是古语,写着‘阳榻迎生,阴阶妄鬼’。”
“什么意思?”
“门迎生物,阶拒恶鬼,这便是灵馆的标志。”
妄生:“日阳月阴,大道之理,白日里修仙者与凡人往来熙攘,到了夜间便是鬼怪猖獗、阴灵弥漫,为保众人夜间安宁,才有了灵馆,一般百里一座,里头不光有修仙弟子坐镇,更布有各仙门灵阵,加之窥天门提供的聚水阵,专门抵御地鬼入侵。
“这灵馆,还时不时有各仙门长老在此歇脚,活人进得,死人进不得;仙进得,鬼进不得,谓之无鬼界,所以师尊不用过多担心,在灵馆里会很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张非相现在听见地鬼已经有阴影了,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应该问题不大,这才拍着胸口安下心。
不过这两人刚跨进灵馆门槛,张非相那脆弱的心在听见第一句话时,咔嚓一声碎了。
“什么?又有人死了?”
先是角落传来的议论声。
顺声音看去,四五桌子拼在一起,几个背着法器的修士正围坐说话,一个个唉声叹气的。
“先是云归门管制的灵馆被破,后来整个仙门死伤惨重,一夜,直接被一锅端灭了门,那场面……啧啧,真是一个字,惨啊!”
“那方灵馆一没,凡人没了庇护,你是没瞧见我来时的路上,真是尸骸成山,血水淹路啊。”
“妈的,肯定又是地鬼那帮邪门歪道干的!他们真是该死绝!”
张非相脚步一顿,和妄生对视一眼,而后急忙拉着他,往另一侧角落躲过去。
好巧不巧,店小二眼尖得要命,看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
任凭张非相怎么对他做噤声的动作,他还是扯着嗓子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啊?”
果然不出所料,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清茶便好,再来些带肉的菜品。”妄生倒显得镇定,从容掏出换灵币放在桌上交代。
“好嘞,客官稍等。”
那众修士里,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看了他们一眼,见两人面容清秀,便忍不住搭话:“两位可是下山历练的仙家弟子?哎呀,最近云归附近可是不太平,你们修为若未达汇川,还是赶快回宗门的好。”
妄生给张非相倒了杯茶水,淡淡开口:“刚刚听众道友讨论,云归是被灭门了吗?”
中年修士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们都是被各自门内长老派来探查云归情况的,正巧在此相聚才聊起这事,灭门可是天大的事,连窥天门都惊动了,派了不少人过来。”
另一人急忙接话:“没错没错!我路上就见窥天门来了好些弟子,依我看,这事恐怕不光是地鬼屠杀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别的缘故……”
“你是说……”又有人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呼,“可能是人蛊?”
“我偷偷从家中长老哪儿听过来的,不过不知真假,但是仔细想想,若只是低阶地鬼聚众作乱,何至于派这么多弟子前来?”
“啊?这要是人蛊的话,我们这趟来岂不是送死吗?”
“……”
这话题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妄生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是说,有人蛊?”
“反正我们是没见过那晦气东西,不过能做到一夜间灭门这种事,单是三两地鬼可不行,除非鬼王重现,毕竟云归里也有不少水修弟子。”
“皆道是‘五行难束万蛊乱’啊,再看窥天门这架势,应是人蛊没跑了。”
看他们七嘴八舌的,不明白就对了,因为总要有人替读者负重前行。
张非相一口闷了茶,大胆问出:“人蛊,是什么东西?”
张非相:得了,这是任务线解锁,一天安稳日子都不给是吧?
妄生:[让我康康]师尊别怕,我保护师尊。
张非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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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蛊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