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掩上,张非相这才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地瘫坐了下去。
另一边,府炎刚将妄生安置在床上,转头就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忙快步走过来搀扶。
“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让我坐会儿就行。”张非相摆着手,长舒了一口气,“伤口本就疼得要命,还得应付那个什么张含真,不过好在是糊弄过去了。”
府炎听他这么说,也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搭话:“他看起来可不好糊弄,说不定已经对你起疑了。”
“何止是说不定,那是百分之百起疑了。”张非相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是绝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哦对了,今天见你拦着我,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府炎摇头:“倒没看出什么具体的名堂,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而且他连你是不是见素都还不确定,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总觉得很恶心。”
“他确实有问题,但正因为他有问题,才是破局的关键。”张非相说完,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窥天这边不对劲,你没事也别出房门,等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就想办法带你们出去,让你能回家和女儿团聚。”
府炎猛地抬起头,望向张非相,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交给窥天?”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张非相闻言反问。
府炎又低下头,声音弱了几分,不确定道:“我是地鬼……旁人来看,正邪不两立。”
张非相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洒脱:“你说的那是大义,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可扛不起,我只知道,你我相识一场,你也护过我,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杀人如麻的坏蛋,所以我就帮你了。”
“况且,我们现在算是同病相怜吧?都是这个世道容不下的人,既同病相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府炎还是有些担心,又道:“可这样对你太不利了,张含真修为已至一步归墟,他若真要动手,我怕你……”
“他那位见素师弟还没回来,他不会轻易对我怎么样。”张非相打断他,语气笃定。
“况且,我今天当着他的面把你们带进来,他心里应是有数,暂时不会出手,至于以后,那就看我怎么与他周旋。”
“而且,我猜他早就知道了你和妄生的情况,你们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他身为仙师,总不至于做太龌龊的事来自毁名声,所以你们暂时是安全的。”
府炎沉默片刻,抬头问:“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话一出,张非相倒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府炎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反问:“怎么?你不是说,同病相怜,能帮则帮吗?”
张非相释怀笑出声:“行了,你在窥天行动受限,别给我惹事就行,还有……”
他说着,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扬起下巴,交代,“看好他,我出去后会去酆宫寻他的灵体,倒是你,到时候记得还我的情,给我带路就好。”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府炎征征望向床上的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房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宣惹满脸戾气地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案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奚自含身上。
她怒火中烧地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将他拽醒。
“啊!痛痛痛……住手!”
奚自含瞬间清醒,疼得龇牙咧嘴,毫不客气地拍开宣惹的手,带着起床气吼道:“卧槽,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我问你,见素是不是你带回来的?”宣惹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奚自含揉着通红的耳朵,一脸不爽:“是我,怎么了?我接我自己的师尊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让你走的吗?你回来干什么!”宣惹也提高了音量,与他争辩,“你去接见素的路上,那是多好的机会!趁着人蛊之乱跑路不行吗?你是没开智,还是猴脑子进水了?”
“跑?我跑去哪儿?”奚自含被彻底激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不是姐,你到底怎么了?自从妄生叛逃开始,你就想方设法把我往外面送?你就那么想让我跟他一样,当个人人喊打的叛徒?”
他越说越激动:“现在这样多好啊!师尊回来了,妄生也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鹿鸣渡也会像以前那样……那样不好吗?”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狠狠落上他一侧脸颊。
“啪”。
在寂静的寝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奚自含!”宣惹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双目也瞬间泛红,“你到底要视而不见到什么时候?”
只见她猛地将手中的佩剑扔到地上,“呛啷”一声。
随即抬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竟将胸前尽数展露。
那露出的,不是肌肤,而是一条嵌在皮肉里的银色铁链。
链子似活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链节上,一朵朵细小的银莲绽放,花瓣边缘泛起寒光。
奚自含深吸一口气,别开脸,不愿面对。
果然会变成这样。
“看我,奚自含,我让你看我!”宣惹抬手掐着他的下巴,将他头转过来。
“看清了吗?看清楚这是什么了?”
奚自含被迫迎上她的目光,眉头紧紧皱起,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上也有……”
“也?”宣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自嘲一笑,“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妄生身上早就有这东西!你一直在装傻对吗?还问我为何要帮妄生?你明知故问,你才是让鹿鸣渡变成这样的凶手,你的漠视太让人恶心了!”
说罢,宣惹松开手:“先是妄生,而后是我,如今见素回来了,却失忆了?那你猜猜看,助他恢复记忆,谁会是下一个养料?”
“是赵断,还是你?”
“不会的……”奚自含打断她的话,伸手拉着宣惹的衣服将她身子裹住,声音沙哑道,“不会的阿姐,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你总说让我走,可我还是那句话,我走了你怎么办?昭元宫怎么办?赵断……怎么办?我可是大师兄啊!”
整理完衣衫,奚自含弯下腰,将宣惹的剑捡了起来,重新塞回她手中,“你不该跑来跟我说这些的,掌门会知道,你也别再总为我考虑了,你好好的,还做你的师姐,我还是鹿鸣渡的大弟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会没事的,好吗?”
宣惹拍开他的手,咬牙道:“此时此刻,我倒真想你当时死在妄生手里,永远不回来的好!”
说罢,宣惹转身,含恨离去。
奚自含望着她渐远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我有时倒是想像妄生那样不顾一切。
可我始终做不到。
就算为了你,我也做不到。
比起跑,我宁愿就这么活着,直到最后同你一样。
对不起阿姐……
“阿娘……别走……”
深夜,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将熟睡的张非相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惺忪之中带起诧异。
“妄妄?”
张非相翻了个身,动作熟稔,轻轻拍了拍身侧妄生的胳膊。
不知怎的,见他终是有了意识,便觉得安心。
远处的地板上,府炎四仰八叉地躺着,粗重的鼾声此起彼伏,让身旁的妄生都跟着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突然,他猛地侧过身,额头上沁出冷汗,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娘……恙儿冷……抱抱恙儿……别走……”
冷?
张非相见他抖得可怜,连忙将被子往他身上紧了紧,裹得严严实实:“怎么样?现在还冷吗?”
“冷……”
话音刚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瞬间惨白,声音也变了调,“冷……疼……肚子好疼……好疼啊……”
怎么回事?
张非相再也躺不住,一骨碌坐起身,双手捧住妄生的脸,急切地呼唤:“妄生?妄生你睁开眼看看我!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疼……”妄生将身子缩成个球,抖得也愈发厉害。
张非相心中一紧,来不及细想,连忙掀开被子一角,将手探向他的腹部。
许是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被轻轻按揉,疼痛有了缓解,妄生的气息也没刚刚那般急促。
“我帮你揉揉,可会好受些?”
张非相低声安抚着,怎料目光一个游移,被妄生腰间露出的一片黑色吸引。
那是什么?
好奇心压过了担忧,他小心翼翼地将妄生汗湿的里衣下摆向上一拉。
一瞬间,大惊失色。
玄黑色的链子沿着他的腰身就这般镶嵌在皮肉当中,而且每隔寸许,便有一黑莲绽放。
黑莲破开轮廓深凹,凹槽里似乎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似血块,却粘连在一起,没有脱落的迹象。
张非相抬手去触碰,却怕弄疼他,将手停在半空。
这是什么东西?为何他身上会有这个?
恰在此时,那沉浸在痛苦中的人儿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正好撞进张非相满是震惊与担忧的眸子里。
“师……尊……”
熟悉的一声轻唤,便让张非相愣了神。
“你是……妄妄?”他几乎是颤抖着,试探着开口。
黑瞳如初见那般清亮,折射出窗中的月光与自己的脸庞。
只见他轻喘气息,费尽全力点了点头。
“是……我,师……尊。”
妄生醒了[坏笑]
妄生:睡不着,根本睡不着,[爆哭]
张非相:你醒了我到时候去酆宫抢夺灵体的英雄形象怎么展示?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改成无CP,我要所有高光,不要英雄救美。[摆手]
妄生:……呜呜呜,师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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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咒链缠身妄生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