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炎心中一惊,顺着张非相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扇门竟被他这一指之下缓缓敞开,寒风卷着凉意灌入屋内,赵断的身影也随之缓缓落入众人眼中。
奇怪,我竟丝毫没能感知到门外有人,他却能察觉?
张非相早有所料,言:“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哦,也对,云归说到底是你家,这家都没了,这脸打的,你心里能好受到哪儿去?”
赵断迈步走进屋,自顾自在不远处的木椅上坐下,抬眼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不过是猜测罢了,但这应当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张非相侧身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轻叹了口气,“如今我连自己的事都没理清,他却先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尽全力去救啊。”
赵断随即开口:“师尊若是想知晓先前在窥天门的事,其实直接问我便是。”
“可总觉得,若是这般直接问,又哪里不太对劲……”
我想问他的仅仅只有真相吗?
好像我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与他有关的。
张非相喃喃自语后,抬手抹了把脸,重新转过头看向赵断,沉声道:“总之,你的仇我想你定然要报,我这也算是给你指了条路,做不做由你,或者你可以放我们走,我去酆宫带他的灵体给回来,权当顺手帮你忙了。”
赵断皱眉:“师尊就这般放不他?”
“不是放不下,我还是那句话,他既已认我,那我就有责任。”
张非相郑重其事道:“赵断,你也喊我师尊了,说明你也认我这个师尊,我对你亦有负责任,我们此去酆宫,找到那祸乱根源,也算是为你云归探明真相报仇了。”
话落音,赵断猛地站起身,带着满腔怒气几步冲到张非相面前,对着他低吼:“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我云归落得这般境地,就算去求任何人,也绝不会求你!你看看你现在,灵力全无还瞎折腾什么?他要死了便由着他去死好了,何必非要把自己也搭进去?还想着去酆宫?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不是……我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张非相默默转头看向府炎,低声问道:“酆宫,很吓人吗?”
府炎移开眼神答:“不吓人,就是没几个活人而已。”
张非相一笑:“嗯?我刚刚听错了吗?”
赵断满脸不屑,只“啧”了一声。
张非相:“……”
啊啊啊啊!竟忘了考虑这硬性条件,救命救命救命。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赵断环臂而立,轻哼道:“既然知道酆宫的凶险,就别再逞能了,我已书信告知窥天门,师尊还是乖乖等着人来接,早些回去为好。”
张非相也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火气:“我回哪儿去?我走了,床上这个怎么办?鬼火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话一出口,张非相瞬间后悔,转身扶住额头,自语道:“不对啊,我管你们做什么?我真是疯了。”
完蛋,事情真是越来越乱,尤其是这情绪,最近也是来得莫名其妙。
许是方才那番话触动了赵断,他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带着几分悻悻开口:“他们是死是活,全凭你做主。”
说罢便转过身,又补充言,“对了,你若要装作‘见素’,就得装得像些,真回了窥天门,可不像在我这儿这般随意,我……罢了,总之云归之事你别再插手了。”
随意?我有随意过吗?
不过那些不重要了已经,张非相自是明白赵断的意思,心里稍稍有些惊讶。
这小子,倒也不是那般没良心。
一旁的府炎见他离开,立马按捺不住了,拉住张非相的胳膊追问:“你难不成真要回窥天门?你该不会也要把我和妄生一起带回去吧!”
张非相满脸不解:“怎么,不行吗?人家都已经写信了,我还有得选?况且,是你能走出这大雾,还是我跟这床上的植物状妄生能?”
府炎知自己死路一条,顿时心如死灰,松开手,垂着头重新坐回地上。
张非相忽然想起什么,邪恶一笑,弯腰打趣道:“你就这么不想死?那你求我救你。”
“逗狗呢你?”府炎立刻怼了回去,“换作是你,你想死吗?而且你又不是见素,有什么能耐能从窥天手下保人?”
“哈哈哈哈。”张非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安啦安啦,你没听见赵断刚才说的话吗?他不都给出你能活的方法了吗?你还不赶紧抱我这大腿?”
府炎抬头,一脸茫然:“他刚才有说什么吗?还有为什么要抱你大腿?真恶心。”
张非相:“……”
幸好,这小子没什么心眼,就算没了妄生,带在身边也是安全啊。
来时匆忙又草率,没能明白情况,如今待在云归这么些天,张非相怕是终生难忘眼前的场景。
宗门高柱都已半截插在焦土中,裂痕深之无法修复,主殿塌了大半,白玉门匾翻倒在瓦砾间,碎了个彻底。
赵断就坐在这般只简单补了一处屋顶的主殿当中,处理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琐事。
往后院走,千年灵树拦腰折断,树下堆满修士的破袍与断剑。
进入灵脉源头,光芒暗淡,周边土地龟裂,寸草不生。
那插着炫彩剑、为整个大雾阵阵眼的灵湖竟浑浊不堪,漂浮的不只有鱼草尸身。
周围坊市更甚,一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
有人瞎了眼,有人断了腿,还有人在那倒塌的铺子下露出半截手臂……
张非相站在废墟之上,不敢去想,更何况已过去一个月,还是这般模样?
这就是一个宗门的覆灭?
简直残忍至极……
不敢想当时的绝望,也不敢想如今赵断心里的绝望。
他是伤了妄生,但是……见此,你让人如何提得起怨念?
况且妄生住的那处,应是为数不多的好屋子了吧。
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让你出屋子了吗?明明有看守,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听见声音,张非相转过身,这次才将对方看得清晰。
不同于妄生五官的立体分明,面前之人容貌要柔和得多,恰似儿时话本里,狐儿幻化的玉面书生,带着一身温润气质。
只是那双眼眸,却无书中狐儿的婉转情意,留给旁人的只有冷,不近人情、不染尘世的冷。
身上的白似雪,也似血,只因这让人无法喘息的血债。
张非相尴尬笑了两声,转过身跟他打招呼:“哈哈,我看妄生一直也不醒,窥天门也好几日没人来,我待着也无聊,就瞎溜达,不过你放心,我这肯定出不去嘛不是?”
“云归传送阵损坏,又因你没有多少灵力,窥天要迎你回去需做足来往准备,以确保你的安全。”
“现下云归也不太平,人蛊虽已除尽,却还有趁火打劫的修士来添乱,你身上灵力微薄,还是别乱跑为好。”赵断走到张非相身旁,扯住他的胳膊便要带他走。
张非相顺着他的话应和:“是是是,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保命手段还是会点的。”
说罢,他注意到赵断拉着他的手掌上缠着的绷带,心虚开口:“你的伤……不要紧吧。”
赵断语气冷淡:“死不了,不过是弱水造成的伤,没法一时半会儿痊愈。”
“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此话一出,赵断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询问:“为何要道歉?”
张非相满脸不解:“我失手伤了你,难道不该道歉吗?”
见素从不会道歉。
赵断心想着转过头,望向张非相的眼中,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
不知何情。
他真的是见素吗?可妄生又怎会认错人?木灵的感应从未错过才对,更何况宣惹也认定他是见素。
我又该当他是见素吗?
张非相一时语塞,别扭地移开视线,手指下意识地蹭了蹭鼻头。
“妄生是在哪儿寻到你的?”
“啊?”
他突然这么一问,思绪变得太快,张非相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言:“要说在哪儿……准确来说……我家里?虽然我是租的房子,但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赵断重新将头扭了回去,松开手,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是见素吗?”
“我不知道。”张非相答得干脆,“你觉得是,那便是;觉得不是,那便不是。这种事本就没有定论,除非真的见素站到你们面前,否则谁也说不准,所以,纠结这种事情,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没有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那就由着最好的方向,毕竟之前也是这么接受一切的。
“那我希望你不是见素。”赵断低下头,轻声坦言,“你说得对,动摇的从来都是旁人,见素原是何样便是何样,视是非相,更何况又相不从心。”
非相……
张非相闻言心中一颤,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是见素?”
“因为若你是见素,我会趁你虚弱之际,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你。”赵断再度看向张非相,神色已与方才的优柔判若两人。
“你……”
因这个回答太过震惊,张非相喉结滚动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见素他……也打你了?”
赵断酝酿许久的情绪,终究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自诩心思细腻、能识破百相的自己,为何偏偏看不透他下一秒要说的话?
按常理,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啊!这见素莫不是有暴力倾向!居然还敢打自己的学生?还是两个都打了?”张非相咋舌唏嘘,“这要是搁在我们那儿,非得被举报到教育厅不可!”
“哼……”不知为何,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赵断竟也跟着轻松起来,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一笑,张非相更纳闷:“怎么了?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赵断转过身,这才将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轻唤一声:“师尊?”
张非相猛地打了个冷颤,连连后退几步:“你干什么?怎么叫得跟妄生一个德性,腻死人了。”
难怪妄生留你了。
“只因从前从未这样叫过,便想试试看。”
赵断说着,双手负在身后,往前逼近几步,身子前倾,凑到张非相耳边,又装模作样唤了一声:“师尊?”
“我靠!”
张非相捂着耳朵连连后退,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感觉怎么那么……等等,不会吧?别搞我啊!
我好像没对他做过什么吧?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他难不成自己把自己“攻略”了?
老天爷,一个妄生我还对付不来,又来一个?
赵断勾着嘴角,一脸邪魅,但也没进一步,只是单纯地嘲笑:“哈哈,趁你如今没什么灵力好欺负,多逗逗你而已,若师尊来日恢复记忆,可千万别记弟子的仇才好。”
张非相摆出一副像是吃了苍蝇的表情,对着他作势要吐口水。
什么世道啊这是?弟子竟敢调戏师父?世界观都开放到这份上了?
记仇?
当然要记!等见素出来,非得让他打死你们这帮混蛋!
打死你们一个个敢欺师灭祖的小崽子!
提问,赵断是不是喜欢张老湿?
赵断:[哦哦哦]
张非相:自我感觉不太妙,他是gay?
奚自含:什么?赵断?怎么可能!那个阴湿小子有这种感情吗?
府炎:我是地鬼那边的,我不懂仙门的师徒关系。
妄生:我要杀了那个混蛋[愤怒]
有个榜,连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仇念藏柔是非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