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赵断?”
“是。”
“要拜师?”
“对。”
“不知道,我窥天门的规矩吗?”
“什么?”
“跪下!”
山洞阴寒,生机断绝,头顶悬着的冰锥融化,“啪嗒”,砸在青石地上,听得人心一颤。
不远处石台上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威压,袭来落在赵断心口,压得他四肢跟着僵硬。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抬头,见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只是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第一次。
却不知为何,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竟无法挪动半分。
并非无知或是不愿,而是压抑亦或是自卑。
无可奈何的自卑。
赵断呼吸突然变得滞涩,连开口的勇气都欠奉。
明明有许多问题,此刻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赵断,跪下!”
又是一声不容抵抗的命令,他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似在打量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件。
后背早已沁出冷汗,却偏连颤抖都不敢太明显。
赵断轻喘几声后,终是撩开衣袍,白色混上泥泞,就这般跪在那湿漉漉的地面之上:“弟子赵断,见过师尊……”
“你来拜师,意欲何为?”
“天下第一。”
然也,旁人眼中之奇才,在见素眼中确天赋欠佳。
大弟子奚自含,张扬正义,两百年便习得弱水,是继见素后第一人,旁人眼中的首徒,实至名归。
三弟子妄生,乃是见素亲自领回来的,虽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苟言笑,但却是先天木灵通透之体,甚至有双灵之躯的征兆,不光于自身修仙极佳,于旁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助体。
甚至他竟能练出人蛊这种宝贝。
我嫉妒他,嫉妒得要命。
他们各有各的用,只有我。
只有我这般如此平庸。
若不是背靠云归大树,他甚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为什么?
为什么我努力修炼还是一无所获?我拼命修习就是不得要领?
境界提升得快又如何?能抵得过旁人傍身的一招吗?抵得过弱水的一招吗?
虽说云归大雾境缠人难修,可我修会了,但这般的我,怎就偏偏修不会弱水?
我差哪儿了?
“赵断,你太过心急了。”
急?
我当然急!我看着他们走在我前面我当然急!
而如今,云归覆灭,其实我一点也不伤心,我最担忧的是我自己。
见素没了不说,树也没了。
我回不去窥天门,也因离乡太久,在云归立不住脚。
我……一无所有了?
如今,我竟看见他将妄生护在身后,难受得要命!
为什么没人这样护过我?父亲也是,兄长也是,师父也是,他们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妄生都干出弑师叛逃,勾结地鬼这等蠢事了,竟还有人护着他?
到现在已经不纠结那人是不是见素了。
哈哈……果然,该杀了他的!
杀了所有人!
……
张非相关上窗子,目光落向床边人身上。
想来是那日自己故作姿态,总算将事情糊弄过去。
赵断当时被唬得怔愣半晌,回过神后便立刻换了副嘴脸,竟就这么轻易罢手了?
只是眼下三人被软禁在云归,想出去怕是难。
府炎本靠在床边坐在地上,听到动静抬头,恰好与张非相投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现在这屋里,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灵力被封,而自己就更不用说,也就只能拿见素这名头唬唬人。
好在遇上的是真正知晓见素实力的人,比如身为其徒弟的赵断,倒还好说;可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就不会有这般好运。
见张非相始终沉默,府炎自己老这么盯着他看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转过头去,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弱水没什么反应,还好还好。
张非相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床边,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焦虑地挠了挠头,一脸发愁。
有气是有气,就是伤得太重,已经如此模样三天了。
“你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府炎终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为什么?”张非相反问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指向他道,“还有你,我早就想吐槽了,能不能穿上件上衣?光着膀子是想秀纹身肌肉?对未成年多不好啊!还有你手腕上这玩意儿,锁链?怎么,还玩考斯普雷?”
府炎嘴角一抽,白了他一眼,暗骂一嘴。
“哎哟嘿,你刚刚是不是偷摸骂我了?”
府炎:“……”
该让耳朵管用的时候不管用,现在倒是听得清。
张非相无奈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跟你扯皮了,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府炎语气平淡地解释:“大雾境封禁的是灵体与修为,妄生体内的灵力,想来也被赵断那一掌拍散了。现在就怕他的灵力无法退回到灵体之中,所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即便是能醒了,估计也会同我一样,修为尽废,如此也出不去这云归。”
张非相立刻抓住话里的关键,追问道:“灵体?那又是什么东西?”
“世间万物修行皆有根基,灵体便相当于修行者的根基。从开始修行起,它就存在于修行者体内,也算是个汇聚灵气的地方。”
府炎语速放缓,细细解释,“不过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有些修行者为保性命,会特意将灵体与自身分离藏匿。只要灵体不灭,肉身便能重塑,虽过程麻烦,却也算为自己留了条退路。”
神在而行不毁?这么高端?怎么听着跟小说里的元婴有点像?
府炎:“灵体并非活物,不受空间限制,妄生如今体内没有灵体,那些被拍散的灵气,自然无法回归这具躯壳。所以,你再这么干等下去,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张非相纳闷:“他灵体藏起来了,那你呢?你不会也藏起来了吧!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恢复的可能了吗?”
“我跟他不一样,我所修主为体,不然单有弱水,怎会这般快清醒?我的灵体自是一直在身上。”府炎说着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胸腔,“赵断的大雾境恶心就恶心在这里,他那雾一旦吸入,便会蔓延全身,他封的就是灵体而非气脉,正因如此,我才不知何解。”
府炎本就高出他跟妄生许多,又长得宽大,突然起身,俩麦色大乃猝不及防怼脸,张非相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到床上,一时被晃得有些头晕,只得别开脸,不忍直视。
真的不能穿件衣服吗?咱就是说,没必要为了人设这么拼吧!
府炎倒是没在意,接着道:“你刚刚说的,不是没有办法,因为妄生灵体不在自己身上,所以赵断封不住他,但他的灵体在酆宫,要想取出来比封住他都麻烦。”
“这……”
你还不如不说呢。
张非相突然好奇:“酆宫是在哪儿?”
“地鬼们的主殿,鬼王的居所,云归往西千丈之地,得穿过窥天与金阙。”
“什么!”
张非相一整个震惊,默默抱上头。
该死的浑小子,真会藏啊!
“他好端端把灵体塞那种地方干嘛?”
府炎:“一般地鬼的灵体都会选择往酆宫藏匿,因为那里有鬼王封印,寻常修士不可进。妄生曾当过一段时间地鬼,自是也将灵体藏在那处……嗯,我猜应该是这样。”
张非相问:“那你怎么不藏?你就不怕死吗?”
府炎答:“我不是说了,我练的是体?”
张非相又问:“练体?那是怎么练的?”
府炎不耐烦,刚要开口骂,对上张非相那懵懂茫然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实在骂不出口,只能认命般耐着性子解释:“就是锤炼躯干,灵体的作用是储存灵气,辅助修行时灵气的聚散;而练体,就是将灵体与躯干相融合,以此强化四肢百骸,这便是练体。”
“哦……”
空气再度陷入沉寂。
可光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或许,并非毫无用处……
张非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下巴冲府炎扬了扬,问道:“喂,你跟妄生很熟?我瞧你当时,是想让他救你吧。”
府炎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否认:“不熟。只是他曾在酆宫待过一段时日,那会儿我恰巧也以鬼使的身份留在酆宫,见得多了,才算认识而已。”
张非相随即开始旁敲侧击地套话:“既然认识,那你肯定知道他不少事吧?”
府炎答道:“我只知晓他在酆宫里的那些事。”
张非相追问:“那他身上带有须弥这件事,你知道吗?”
府炎:“自然知道,这事算不上什么秘密,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张非相瞅准空隙再度发问:“那你说,他有了须弥这样的宝贝,会把它揣在兜里,还是藏在灵体之中?”
“自然是灵……不对。”府炎话音骤断,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看清张非相的神情后,身子猛地一颤。
他这眼神,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张非相步步紧逼:“你说有没有可能,地鬼利用了妄生的灵体炼制人蛊,才把他的灵体藏得这般隐蔽?如此一来,云归的人蛊就不是妄生所为,而是地鬼干的?”
府炎慌忙移开目光,语气慌乱:“我……我不知道,我早就不掺和这种事了,况且……”
“况且什么?”
“等等,你凭什么能猜到这些?”府炎急忙反问,试图为自己脱困。
张非相耸耸肩,坦然道:“很简单,其实我一直都在琢磨云归人蛊的来历。妄生虽有须弥会做人蛊,这事却不是他干的,那凶手要么是其他拥有须弥的人,要么是具备五灵根的人。”
“前几日看赵断的反应,他不算愚笨,若之前就怀疑过妄生,必然有依据,毕竟算是个有心思的人,但见他后知不是他,思绪跳脱立马就改口,杀他的理由也就不会单单是‘叛逃’,早该直接喊‘人蛊祸乱云归’了。”
“凶手不是妄生,行事却像妄生,你刚刚又提到了灵体,这就更印证了我的猜测。总而言之,若须弥真被妄生藏在灵体里,那么他的灵体定然是被地鬼利用了。”
“而你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在刻意隐瞒,却又急着保住性命回去,这里面肯定有缘由。至于是什么缘由,我不在乎,但眼下,我需要你。”
府炎感觉自己被看清得彻底,有些背后发冷,声音发颤:“什……什么?”
“我要拿回妄生的灵体,既解决了人蛊祸乱,又能助他恢复,同时也算帮了自己。”
“就凭你?”
“不止我,还有你。”张非相说着,抬手指向门外,“还有门外偷听的那位,你如今听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张非相:让开让开,之后是我的主场。
妄生:师尊要救我,被迷住了[可怜]
张非相:下线的人不要爬出来[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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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灵体被匿窥析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