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呜呜呜……”
哭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张非相抱着被子站在床边,惊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看着床上哭泣的人儿。
“我要我娘,呜呜呜……”
妄生半坐榻上,宽肩壮硕,衬得身下的床都窄了一圈。
他脸色依旧苍白,唯有那双往日沉静的眼,此刻蒙着一层雾,白里透着红,泪似断了线的金豆子,随着抽泣一颗颗往下掉。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伸来,攥住了张非相手里的被子。
张非相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直直扑到妄生身上。
低头望去,正对上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瞬间无措,连手脚都变得僵硬。
只见妄生顶着哭红的眼角,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撒娇神态,声音软糯得全然不符他的身形,带着浓浓的鼻音重复:“我娘在哪?我要我娘……呜呜呜!”
这是……什么情况!
原想着来给他换一件衣裳加一床被子,毕竟都盖了七八天了,谁知道刚收完被子要拿去换,就见他不知何时醒来,竟还直愣愣坐起了身。
没功夫感叹这是哪门子医学奇迹,只因他一见张非相,“哇”的一声,惊天动地。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喂!
“妄妄……你听话哈,先松手……”
张非相试探着拉了拉被子,却被妄生攥得更紧。
那力道丝毫不改成年人的蛮横,动作里却满是孩童般的执拗。
“不松!你告诉我娘在哪!”妄生瘪着嘴,感觉手中东西要被夺走,眼泪掉得更凶。
那泪好巧不巧砸在张非相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救命,要变小就变小,起码身子跟着一起小吧,顶着这么张脸来哭,真是张不开那个嘴去哄他。
“你娘不要你了。”
本就够难缠的场面,府炎冷不丁在一旁补了句,直接引爆“山洪”。
“啊啊啊啊!我要我娘呜呜呜呜啊啊啊……”
张非相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了府炎一眼。
奇了怪了,他不该有如此智慧才对。
“乖啊,不哭不哭……”张非相挂着标准的假笑,把被子重新盖在妄生身上,弯腰用自己的袖子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哄道,“你娘只是出门了,很快就回来,别听刚才那人胡说,他是个坏叔叔。”
“娘……呜呜呜,别不要……别不要恙儿……”妄生哭着抱住张非相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张非相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轻轻拍着他的背,想着能一点点安抚他的情绪。
恙儿?
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吗?
无恙无恙,岁岁安康……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府炎走近,挥散张非相的幻想,对着妄生打量,“就算是封灵,也不至于连心智都跟着倒退吧?”
“这我上哪知道去?把他变成这样的是我吗?”张非相捂上脸,倒也想跟着一起痛哭流涕。
原以为他醒了,事情就能好办些,结果醒来的竟是个“缩水版”,人设这东西,真能说改就改?
府炎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张非相长叹一口气:“先问问赵断,看他有没有办法吧。”
“我没办法。”
“你不能没办法!你看看现在这种情况,你得负主要责任!这么逃避责任,还算个男人吗?”张非相一只手揽着还在揉眼睛的妄生的肩头,坐在床边,一手指着赵断,气势汹汹地要讨个说法。
府炎看了看张非相,又看向赵断,挠了挠鼻头。
不对……等等,这既视感是……
赵断一把拍开他的手:“别说得好像我是他爹似的。他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料到,不过听你们说他灵身分离,想来他如今模样,多半和这有关。”
“况且,我大雾境是封灵,尚有解法,但对他,我下的是死手,谁知他没有灵体,这副躯干里的灵力竟直接被我一掌拍散,所以你问我,我也爱莫能助。”
不是吧,把“下死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真的好吗?
赵断似笑非笑,看着张非相惊讶的表情道:“毕竟他是师尊门下的叛徒,我作为他曾经的师兄,自然有动手为师尊分忧的义务。不过现在师尊大可以放心,他在我这儿,已经‘死’过一次了,变成这副模样,也是咎由自取,说不定是天道的意思,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邪恶。
实乃邪恶!
跟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比起来,妄生那小脾气简直是天使啊!
虽然他老喜欢威胁人。
张非相立刻抓住这话的漏洞,抬手指向府炎:“能解就好,你先把他的封灵解了,我正缺个保镖。”
“那可不行。”赵断依旧笑眯眯的,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师尊,他本就是地鬼,这般存在,本就死也不足惜。我原是打算拿他当大阵的养料,若不是遇上师尊您这菩萨心肠给救了,他怕不是早就没了性命,您不妨问问他,都这样了,还敢不敢奢望我解开他的封灵?”
府炎本算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也就当即怼了回去:“不解就不解,老子自己想办法才不稀罕!呸!”
赵断转头看向张非相,语气换上得意:“师尊,您瞧瞧,可不是我不愿解。”
张非相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无语。
没人低头吗?这个世界真的没人能学会低头吗?
更何况一个没灵力的,还拖家带口俩的单亲师尊可是很难的,社会不能多些包容吗?师尊也是需要人安慰的啊!
恰此时,怀里的妄生忽然蹭了蹭张非相的脖颈,声音含糊又带着几分委屈:“恙儿饿……想要吃糕糕……”
虽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张非相为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内心。
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坦然接纳,伸手轻轻摸了摸妄生的头发,声音软得不像话:“好好好,这就给你找糕糕,吃了糕糕,可得答应师父,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妄生见他应下,立刻听话地哽咽着点头:“嗯嗯……那我娘呢?”
“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寻你娘,不是?”张非相温声哄道。
安抚好这边,张非相转头看向赵断,语气瞬间变了样,带着几分蔫蔫的无奈:“有吃的吗?最好是糕点之类的。”
赵断挑眉,却没再抬杠,顺着他言:“有是有,不过我可没空去给他取。”
说罢,只见他毫不留情转身迈开步子,“出这个门左转约两百步,第二个长廊走到头便是,我就不奉陪了。”
不负责任!
张非相在心里暗骂一句,眼珠子一转,目光瞥向了一旁的府炎。
府炎一个激灵,后退几步:“我是地鬼,如今云归如此,我可不敢出去,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随意寻个理由将我给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非相干笑两声,语气恳切道,“我是想拜托你,帮我照看他片刻,我取了糕点立马就回来。”
“我?”府炎指了指自己,满脸不情愿地往墙边挪了挪,显然不太乐意。
“就一会儿。”张非相眼下真是左右为难,“哎哟,你也不想让他一直哭吧?”
府炎闻此,看向妄生,对上他那红肿的双眼。
妄生被他这么一看,怎料又开始抽抽哒哒。
“呀呀呀,这是怎么了?”张非相顿时一个激灵,赶忙重新将手覆在妄生背上,轻轻拍着安抚。
“恙儿怕……”
怕?
哦,也对,府炎半边脸都毁容了,可不让人害怕。
这该怎么办?
府炎跟着张非相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在脸前虚虚一拂,瞬间,一张黑色描金的面具便覆上了那半边损毁的面容。
他不再墨迹,径直走到床边,动作不算轻柔,一把将张非相怀中的妄生给拉开。
“你去吧。”
张非相惊讶:“你这……你不是没灵力了?”
“幻化这种东西不需要灵力。”府炎说着按着妄生的肩头,将他重新按回床上。
妄生被这么一弄,本想瘪嘴哭,抬头,见府炎脸上多了面具,遮住了那吓人的疤痕,哭声竟顿了顿,没再像方才那般抗拒。
“那我快去快回。”张非相见脱身,也顾不得多想,转身快步出门,寻糕点而去。
应是担忧府炎能不能应付,不过片刻工夫,他便提着一碟不知道什么糕的糕点和酥饼回来。
推门前,他还做好了听见哭闹声的准备,没成想屋内竟静悄悄的,透着几分反常。
推开门一看,不由得愣住。
妄生没哭不说,竟还乖乖坐在床边,专心把玩着手中一只巴掌大的木质小雀。
神奇的是,那小雀的翅膀还能轻轻晃动,别说是妄生这样的心智,就连张非相都好奇想要仔细看上两眼。
他又惊又喜,放轻脚步走过去,笑着看向一旁静立的府炎打趣:“呕吼,看不出来你还会哄孩子?够可以的啊!”
府炎看向妄生手中的木雀,淡淡言:“我有个女儿,所以身上总带着哄她的物件。”
“原来如此……”
张非相咧嘴笑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霎变,难以置信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有……女儿?”
府炎不知所云看了张非相一眼,反问:“我不该有女儿?”
“你……我……唉……”
虽然如今这么轻易承认了,张非相还是悄咪咪瞥了他好几眼。
实在是想象不出他有孩子的模样?
还有他那胸……男妈妈吗这是?
真的是,截止目前为止,我就问,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暴击能不能不要一波接一波的啊喂?
吃不消,真是吃不消!
张非相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抬手抹了把脸,哭笑不得:“所以你之前拼了命也要保住性命,都是为了你闺女?既然如此,你咋不早说?”
“没必要说出来。”府炎语气平淡,“我不需要旁人的怜悯,更不需要同情。”
“若不是这份‘怜悯’,你早死了,还能在这想着怎么活?”
张非相又开启了苦口婆心的模式,“都是有闺女的人了,宁可丢脸说是自己是个怂包,也不愿意稍微利用一下别人的共情?若你遇上的敌手不吃你这套怎么办?你死了,你闺女怎么办?”
府炎依旧一本正经,只掷地有声地说:“所以我必须活着,活着回去见她。”
“你……”张非相每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思维完全不一样!
真轴死了,这种人。
张非相:凭什么?
府炎:关你屁事,想要自己去生[化了]
张非相:你生的?我靠,这里男的真能生?
府炎:……
妄生:先别说闺女了,看看我好嘛?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化了]
张非相:怨赵断。
府炎:怨赵断。
赵断:反弹,哈哈哈。(怎么还没死,命真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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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妄生失忆执念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