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琦回国的那天,天色低垂,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机场大厅回荡着行李滑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人群起伏,像是一场无形的潮水。
我和萧聿站在出口,航班信息不断闪烁。一瞬间,我竟有些惶然——仿佛在等待的不只是家人,而是一场旧梦的重启。
当两位老人推着行李从抵达区缓缓走出时,我的心口忽然一紧。
萧父的脚步并不轻快,脸色深沉,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灰光;
林佩琦穿着深色外套,神情疲惫,眼眶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便红了。
“妈。”我快步上前,接过行李,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骨节分明,指尖微微颤抖。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血缘从不需要语言,它在颤抖的温度里传递着千言万语。
“别担心,我们不会乱。”我低声安慰。
这句话,说给她,也说给我自己听。
两个女人,原本可以平凡地做一对母女,却被命运推入了豪门的棋局。
在爱与恨、亲情与责任的拉扯中,我们都学会了坚强——那份理性与隐忍,其实正是她留给我的血脉印记。
林佩琦的眼泪落下,她哽咽地开口:“小妮的事……”
“我会试着和她沟通。”我轻声答道,“妈妈,不必担心。”
她点点头,眼神里有一种疲惫的释然。
车上安静得出奇。
萧聿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窗外的城市在暮色里一点点退入灰影。
我靠在母亲的肩头,听着轮胎碾过地面的低鸣。那声音,像是时间的叹息。
“你们见到她的男朋友了?”萧聿忽然问。
“见过。”母亲叹息,“在球场上。他是小妮的网球教练,叫James,来自一个华裔家庭,比她大好几岁。”
“James……”萧聿轻声重复,眉头微蹙。
母亲的声音低缓:“他彬彬有礼,谈吐不俗,看上去像个值得信任的年轻人。可是,小妮和他在一起后,整个人都变了。她排斥家里,不再愿意沟通。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在防御。”
车内的气氛被无声的忧虑笼罩。
“孩子不能太早在国外,”母亲轻叹,“远离父母,缺乏依靠,很容易把崇拜当成爱情。那种依赖,像是恋父情结。”
萧聿的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语气愈发凝重:“我上过James的课。从专业角度看,他确实是个有魅力的教练——自信、风趣,又懂得如何‘读懂’人。可你们知道吗?他在国外圈子里,和几位女学员都有过绯闻。”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那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而是……一种有计划的情感游戏。”
我微微抬眸,看见后座的林佩琦脸色发白。
萧聿继续道:“James这种人,太聪明。他太清楚女孩子的脆弱,也太懂得怎么用‘理解’和‘温柔’去取得信任。”
“妈,小妮必须回国。”萧聿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了焦灼。
“可她还没完成学业。”林佩琦摇头。
“那不重要,”萧聿冷声道,“重要的是她得先离开那个男人。”
我一直静静地听着,心头却逐渐生出一股寒意。
那不是爱情的温度,而是情感被精准操控后的冰冷。
“嫂子。”萧聿转头看我,语气平稳而笃定,“今天让你来接爸妈,是想让你知道——小妮现在陷入的是一场危险的恋爱,不只是情绪,还有信念。”
我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灰蓝的天色,轻声道:“我明白。等文惠的情况稳定一些,我会和你,还有你哥一起想办法。”
“文惠?”母亲的神情一滞,握住我的手。“她怎么了?”
“癌症末期。”萧聿替我回答,“我前几天去医院考察论文时遇到她。医生说,最多半年。”
空气随之凝固。
萧振邦神情复杂,始终没有开口。
也许在林佩琦面前,提起“前妻”这两个字,本身就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你们放心,”我轻声道,“我和萧迪会照顾她。”
林佩琦的泪再度滑落,她用力握紧我的手,声音哽咽:“孟儿,照顾好自己。再几个月,你就要生下baby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明白——有些路,终究得自己走完。承诺,只能抵御一时的风浪。
车子驶进萧家老宅的长廊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灯光打在萧父的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苍白。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小妮,始终是萧家的人。”
我看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心里却在无声地想着——
“家”,从来不是血缘维系的枷锁,而是一场不断重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