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和岑无妄并肩,跟在苟玉堂身后到了他歇息的驿站。本是招待各国使者的驿站,如今被辛初国人完全霸占。
一路皆是身着云锦黑袍的阴阳家,赫然将此处视为他们在望春国的锦簇分阁。
这群家伙大多都是两三个凑在一起。有的蹲着墙角,拿着树枝在地上相互画着阵法,彼此骂骂咧咧,言语攻击,毫不留情。有的拿着罗盘转着经筒四处转头,嘴里还念叨着“这望春国什么水平?风水局布的也太普通,这块分明能引恶煞的,用来使绊子多好!”
当然其中也有认认真真练功者,和一旁拿书盖脸,靠着树干打盹的阴阳家,互不打扰。
花焰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的如斯堂。
这群阴阳家虽然看起来豪放不羁,难以管教的样子,可看到苟玉堂纷纷起身,乖巧地同苟玉堂行礼问安。即使注意到他身后的迟焰和岑无妄,也毫无惊奇或者警惕,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他们三人慢悠悠顺着长廊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苟玉堂的院子,他飞快地一头钻进自己卧室,打开栅足案旁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箱子,里面竟然都是案牍奏章和杂七杂八的书本。
“箱子里都是望春国的事情吗?看来你对这里也算了如指掌了吧。”
花焰看着苟玉堂几乎要把半个身子塞进箱子里,不断地从里面丢出书稿,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回响。
“了如指掌不至于,但是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知道那么一些的。国家之间相互打探,相互调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说,你是在望春国布置眼线了。怪不得你一路数落我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连我没让小屁孩,买走了最后一个花灯都一清二楚的。”
“算了吧,就你那点事情,还不至于让我去问眼线。人家可是涉及重大情报的时候,才会冒险来传递消息。你天天跑上跑下,也没避着点望春国的阴阳家,随便问问就知道你在这里游手好闲,也没干点正事。”
见苟玉堂讽刺自己,花焰忍住上脚踹到他的屁股上的冲动,提高了几分音量。
“管你的眼线是谁,我们干正事的时候,那才是发现不了呢,自然看起来就像游手好闲了。比如,鏖山的恶鬼,看似天生地养而成,实则与显赫非凡的秋家有着莫大的关系。整个天下都被蒙在鼓里,我不过几天便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如何?”
苟玉堂听花焰言辞得意,默默从箱子里抬起头,将散落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背后,面不改色道:“如何?你是说鏖山恶鬼是秋云鹤吗?”
花焰:......
关子没卖成,花焰喉咙一哽,不忿道:“你怎么也知道?”
“你不是猜到我们有眼线吗?自然是眼线告诉我们的了。”苟玉堂换了个箱子继续捣鼓,便翻便问:“那你知道秋云鹤为何成为恶鬼?以及秋毓堂为何愿意组织猎鬼赛,让各国派人来杀了他的儿子吗?”
花焰双手抱胸,理直气壮道:“不知道,我又没有眼线,哪里能查到那么快。”
“但你有岑无妄啊。我记得他有个真言面具,带上面具的人,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且只能说真话,你让他帮你查!”
岑无妄默默看向花焰,只见她皱着眉头,严肃认真道:“他不行的,他受伤了,面具很消耗灵力。而且留信人交代给我的事是赢下猎鬼赛,比赛一日不开始,我很难知道那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于秋家的什么真相不真相,自然不急着查明白。”
岑无妄顺势咳嗽几声,确实透露出一股气息不足的虚弱,随即默默握拳放在嘴边,挡住了嘴角压不下的笑意。
箱子里的苟玉堂有辱斯文地翻了个白眼,道:“行行行,就你义正言辞了......那你这几天就光顾着跟这位病人出去吃吃喝喝,感受望春国的风土人情,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啊。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开心的时候,夕岚还在别人手上生死未卜呀?”
花焰没有半分羞愧,耸肩道:“夕岚又不是等着人拯救的软柿子。你不清楚她的性子吗?她在任何死局下都能挣扎出一线生机,如今能那么顺理成章地被带走,且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给我们留下,显然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才如此安静平息。我何必急于一时。”
“她是平息了,你也不着急,就把我当骡子使呢!”
苟玉堂猛地从箱子里翻身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黄纸,一边说着气煞我也,一边将纸张在书桌上铺开,叹息道:“真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劳碌殉国。她之前那么坚决的拒绝参加猎鬼赛,正是知道秋家这群人,骨子里就狼子野心,不择手段,现在烂摊子留给我,自己拍拍屁股玩消失!我告诉你,人坏不可怕,但招惹上变态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手段诡谲的变态!这可千万要小心处理,行将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变态?”花焰默默凑了上去,可岑无妄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默默抬头看了苟玉堂一眼,苟玉堂心虚地躲避了他的视线,语重心长道:“所以我们都要学会压抑欲/望,纵/欲过度不会得到释放,而是土增无可依托的不安全感,只会让内心更加变态!”
苟玉堂这个人就爱唠叨,花焰听他说教惯了,听不懂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雁过不留痕,一心扑在桌上的纸张上,问道:“这好像写着什么云游道君的事?跟秋家有什么关系?”
苟玉堂被岑无妄盯得毛骨悚然,手忙脚乱地翻着纸张,道:“对对对,我们说回秋家!你们没查到的事情,就从这云游道君开始吧。这也是秋云鹤为何成为恶鬼的源头。”
“传说鏖山天生煞气地,曾养出过难以降伏的恶鬼不假。可这恶鬼,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便是被这位云游的阴阳道道君所杀!”
.....
他是在秋家又一次围剿凶鬼时,神兵天降,一剑刺穿凶鬼喉咙,将它的尸体封印在了自己的乾坤袋中,救了溃不成军的阴阳司,其中也包括坐镇的秋云鹤。
秋毓堂得知此事,与云游道君道谢后,感叹天外有天!他们这群官职阴阳家整日囿于悟道,远不及云游在外,整日与鬼刹妖魔血搏厮杀的的阴阳家,更能历练修为。
一顿赞誉美言听得云游道君耳根发热,稀里糊涂的便被邀请到了秋家做客。
云游道君性格随性不羁,又是第一次外出历练,遇到秋毓堂这样学识渊博之人,从典籍文书到历史伟人再到各国风情,皆无其不通之处。
聊至兴起,云游道君不顾秋毓堂年长自己十几岁,干脆结拜成了兄弟,并收下秋云鹤为徒。
云游道君酒量不佳,但经不住别人劝酒,喝到迷迷糊糊时,也将自己的来历透露了个干净。
他本是孤儿长大,偶然间认了个师父被他捡回家,从此留在一座小岛修习阴阳道,直到成年后,怀着一腔热血告别师门,划着一叶扁舟出岛闯荡。
酒过三巡,云游道君喝得意识朦胧,仰头与月共饮一杯道:“我要将师门,发扬光大!”
秋毓堂浅浅笑道:“道君能力非凡,架海擎天,一定能达成所愿。只是你如今孤身一人,在天下无依无靠,难成气势,可想好要如何做了吗?”
“早就想好了!”云游道君两眼迷离,解释道:“就用那山上的鬼灵!”
“鬼灵?是说鏖山的恶鬼吗?”
“不对!你们一直都叫错了,没有恶鬼,那玩意不能算恶鬼!”
山上那物,并不是死人的魂魄所化,而是以山为容器,吸收方圆百里的凶鬼以及天地间的阴气炼化成灵。所以云游道君不叫它恶鬼,而称它为“鬼灵”。
“灵”是修炼的人或妖的术法源泉,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身死灵散。
但鬼灵不会,它们本就是已死之物,哪怕身体归于尘土,灵也不会消散,而是留在诞生地,等待下一次的重生,这也就是鬼灵从不离开鏖山的原因。
云游道君无意中发现这个事情后便琢磨,既然阴阳道也是在修炼“灵”,为何不吸收已死鬼灵的“灵”,只要净化得当,便能助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自己的名声威震天下后,师门何愁不被人知?
可鬼灵这种需要天时地利的东西哪里好找,他游走在各个世间多年,才找到一只,辛苦纳灵后,果然修为大涨!此间又听闻望春国在剿灭恶鬼,越打听越觉得是自己要的东西。
他不愿错过机会,于是马不停蹄赶来,凭借着飞速长进的功力,轻易拿下鏖山的那只鬼灵,也救了秋云鹤他们。
“鏖山的鬼灵各方面都比我抓的上一只强多了!哪怕我之后找不到鬼灵了,纳了这两只灵后,这世间啊!也没多少人是我的对手了!”云游道君大手一挥,有种天下皆在他脚下的豁达。
秋毓堂听完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简单客气道:“若有要相助的地方,告诉秋某,秋某定当全力以赴,”便讪讪换了话题。
而云游道君酒醒之后,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