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玉堂见花焰神游在外,难免更加絮叨:“还有,莫要趴在门上东张西望,跟做贼似的,成何体统呢?”
花焰退了一步,毕竟她现在顶着迟焰的身份,也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她复活的消息,重新站直后,哈哈一笑道:“丞相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丞什么相,我用脚后跟都知道你是谁,跟我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
花焰闻言身子一松,依在门上,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切,夕岚还是落居安告诉你的?”
苟玉堂闲庭信步地走到院子外,在岑无妄冷漠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一挥袖,坐到了他的对面。
“关主告诉我的。”
花焰嗤笑一声:“稀罕,你怎么不说是我半夜托梦告诉你的呢。”
“还用你托梦?无为关关主成了小小阴阳家的妖侍,这消息如风过林,隔天就传到了辛初国。所以究竟是谁能让岑无妄屈尊降贵,自愿称侍,这很难猜吗?阴阳家与妖侍.....你们倒是挺会找情趣的。”
岑无妄听完不动如山,满脸理所应当的傲慢,像在鄙夷他的少见多怪。花焰也是挠挠耳朵,同样的无动于衷,苟玉堂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实在像个小丑。
他默默握紧拳头,咬紧后槽牙,就知道掺和到这两个人之间准没有什么好事!奈何他目前所遭遇的问题,也确实只有这两个人可以解决。
“好,没关系......我也毫不在意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你爱装阴阳家就装,你想当妖侍就当!只要你们自己玩得开心,我才不担心你们会不会又相见眼红,闹得会有多难看呢。哈哈哈谁在乎?我反正已经看淡了!”
苟玉堂在岑无妄不解的眼神中深吸一口气,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卫立心!我那勤政爱国的好国君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出现了,丢下一堆政务给我了,她是想我死吗?”
花焰听到卫立心三个字,如鬼影一般倏地出现在苟玉堂身后,皱眉道:“我还想问你呢。夕岚这些年调查了哪些人,究竟又发现了什么?”
“什么意思?”苟玉堂隐约察觉到了花焰语气中凝重,转头看到她的脸色阴沉冷冽,心底一沉,慌张起来:“夕岚怎么了?”
“她告诉我,当初阴阳祸世不是那个痴和尚知俗所为,幕后另有他人操纵,之后便被掳走了。”
“被掳走了!?你在她身边,她怎么会被掳走呢!”
花焰一怔,眼神躲避道:“没有,那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那你干什么去了?你既然回来了,不去同她......”苟玉堂话说一半愣住,看了岑无妄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手中出现一把暗红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在为自己鼓掌。
“自然,是在我这里。”
苟玉堂:......
苟玉堂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一辈子对感情的事情就没提起过兴趣,之前的卫立心和楼阳生,如今的花焰和岑无妄。他每次看到这些人的纷纷扰扰,都让他更加庆幸自己独身一人,独自美丽。
“......算了!”苟玉堂欲言又止半天,最终选择放弃理清当时乱七八糟的关系,单刀直入道:“那你们知道是谁带走了夕岚?”
“不知道,但是有一点线索。”
几颗念珠顶着一张纸从屋子里飘出来,放到苟玉堂面前,花焰调动灵力,让里面真正的内容显现。
“那人只留下这封信件,让我来望春国参加猎鬼赛夺冠,没有透露任何其他线索。所以夕岚这些年究竟查到了什么,跟猎鬼赛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清楚。”苟玉堂避开花焰期待答案的眼神,慢慢耷拉着脑袋:“她什么也没告诉过我。”
明明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令无数人艳羡崇敬的一国权臣,早已褪去少年稚气的深邃眉眼,此刻却流露出与几分幼稚的委屈。
“我只知道她暗中在调查一些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她不愿意同我说。我据理力争过,甚至以下犯上威胁过她,可她依然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向我透露.....”
花焰叹了口气,道:“她只是不想让你也卷进来......”
那张足够让文武百官捂耳求饶的嘴,却在卫立心那里却吃了哑巴亏。可见这件事一定危险到让她束手无策,这才化作铜墙铁壁,连最信任的苟玉堂都拒之门外,试图自己一步步在暗无天日的深夜中,摸索出一条路。
苟玉堂双手一摊,潇洒道:“我知道,所以之后我也放弃了。她有自己的计划,我不干涉,我安安心心帮她处理好朝政,让她能腾开手做其他事情,也算是尽到了好友兼忠臣的职责了。”
花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苟玉堂看了眼肩上的手,变得冷漠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啊?不是你这么想的吗?”花焰连忙收回了手,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苟玉堂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带着哀怨和愤怒。花焰脑子嗡嗡作响,暗叫不妙,刚准备溜之大吉时,袖子却被岑无妄的手肘压在了石桌上,花焰朝他不断使眼色,岑无妄低头看了一眼,手肘抬起,五指覆盖在上面,紧紧握住。
“你今天格外忽视我,现在又要留我一个人,也太过分了吧。”
从鏖山回来之后,岑无妄变得异常阴晴不定。花焰不过短暂地将心思扑在卫立心的事情上,没想到他便暗中有了情绪。
“可你是没挨过他的唠叨......”花焰无奈哀嚎。
错过时机,苟玉堂已经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花焰只好颓废地坐到岑无妄旁边的石凳上,深吸一口气,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苟玉堂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指着自己愤愤不平道:“你说是我想的!?是啊,那不然呢,我还能怎么想!?我面前除了稳定朝堂这条路,还有别的帮她的机会吗?好好好,我都已经忍着怨气,不干涉她的行动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她有事瞒着我,你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你们说说,我究竟算什么!都把我当什么了!?”
苟玉堂一个转身,眼神看向了花焰,吓得她默默抿紧嘴唇:“......”
好在苟玉堂不需要回应,他只是借机换了口气后,立刻又继续念叨起来。
“好啊,她卫立心多厉害。现在把自己都赔进去,堂堂辛初国国君,国家国家不回,信件信件不发,奏章奏章不批!又让自己被绑了半个多月,我这个当丞相的都还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我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我都无颜面对我苟家满门忠烈!!行,既然如此,我反正也是罪人了,就等她回来,我立刻递交辞呈,这丞相我不干了,她爱干啥干啥去,我也不伺候了!你们多了不起,你们无私伟大,以一人之力便可撼动乾坤!我算不了什么,但我也不要匍匐在地,给你们当垫脚石!我也是栋梁之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什么就被你们一个两个的嫌弃?为什么?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
花焰不敢回一句话,生怕那句激怒了他,苟玉堂的战火便烧的更旺了。
苟玉堂是天生的操心命,在无为关时,自己阴差阳错,并没有拜他为师,但他认为,既然好友托付过来,他依然要将教导花焰视为己任。
所以他只要见到花焰,难免对她的坐立行仪表都指点一番,花焰又不是个听管教的,习惯性地将这些话视为耳旁风。
下次继续失节丧德,下次更加恶俗粗劣!
若卫立心和岑无妄见她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大不了将她关起来罚几天,可苟玉堂不一样......
他太容易破防了!
当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付之东流,那份时时刻刻放在心间的文人风骨,顷刻化作怨声载道的郁气。活生生像一个被妻子抛弃后,还嘴硬说没事,我不在乎的怨夫。可那张嘴却叽里呱啦,阴阳怪气,唇枪舌剑的抱怨,像风中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如同眼下这般......
苟玉堂围着石桌,转着圈的发牢骚,四面八方都是苟玉堂喋喋不休的声音,花焰听了一刻钟后,便觉得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我劝你适可而止。”岑无妄适时出声,打断了苟玉堂,见他还皱着眉,一副别阻止我,我要念叨至昏天黑地的模样。岑无妄朝花焰看过去,抬了抬下巴道:“不如你告诉他,我们这个院子附近都有什么?”
花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扬起眉梢,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着。
“我们这个院子周围,四个阵法,七组阴阳家,数不清的妖侍日日夜夜,来回晃悠。毕竟这里是望春国,他们想法设法的,都要打听这里面的一举一动。虽然我平常会注意观察是否有家伙会偷偷溜了进来,但是哎呀,刚才你说话是动静太大,我就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了。你说万一,你方才的模样被别人家的阴阳家看光了,他们会怎么传你?儒雅高洁的,玉堂大人......”
苟玉堂果然安静得愣在原地,默默石化。
他在外人面前,最讲究自己的文人风骨,时时刻刻将霁风朗月,温润良善的模样维持得恰到好处,所以一进来听到花焰在外人面前说他黑时,反应才那么不悦。
他们文人,白且消瘦,才最有韵味!
苟玉堂缓缓挺起胸膛,踩着四方步走到桌前,将那份信慢慢叠好,收入袖口,负手而立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花焰扶额无奈:“......你还没说够呢?”
苟玉堂眼皮微抬,忽而轻笑:“我是这样不顾大局之人吗?虽然国君是何想法,我尚且不明,但你不也提到了猎鬼赛吗?恰好,国君的事情我打探不出来,可这种小事,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二位不如随我一同到我住的驿站,即使这里是望春国,辛初国也不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要辛初国的锦簇阁在,便无人能将我们当阶下囚般监视。”
他微微侧目,朝着院外提声道:“记住,谁的阴阳道才是天下第一,锦簇阁恭候任何阴阳家来挑战。二位,请吧。”
花焰站起身的时候,默默拉住岑无妄,微微低下头,嘴唇和他的纤长的睫毛离得很近。
“该怎么告诉他,刚刚我们是在唬他的呢?”
岑无妄眨了眨眼,勾起嘴角道:“让他得意就好,省得他来吵你了。”
这里的阵法早就在花焰闲逛时,顺脚几步,踩得稀碎。暗中监视他们的阴阳家,被红莲和玲珑骰当靶子打得抱头乱窜,哭爹喊娘。妖侍更不用说,这里到处都是琅王浓烈凶猛的妖气,它们只要嗅到,骨子里对强者的恐惧,足够怕到腿脚发软,更别说来蹲墙角偷听了。
这个院子,早就是脱离望春国掌控,成了他们的天地。
这群从无为关出来的,怎么会有好拿捏的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