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无妄眼底暗潮翻涌,面上却静得骇人。
花焰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一把将他推开,发软的脚酿跄了两步,才迟迟站稳。
“你聋了是不是?这里还有谁在碍我的事,说,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比试?”
岑无妄沉声隐忍道:“你好好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花焰面前所有的事物都仿佛盖着一层白纱,晃着脑袋也实在看不清面前人都相貌,只是他说话的语气让花焰有几分熟悉,一听这人说话,花焰不自觉地就有些激动。
花焰捂住自己胸口的位置,幽幽看向岑无妄,道:“我知道了......你小子是来跟我抢师父的吧?我说怎么一看到你就觉得浑身来劲儿,原来是觉得你欠揍呢!”
岑无妄见花焰还在犯迷糊,自知和现在的她多说无益,他逼着自己压制怒火,准备上前将她带回去从长计议。
可花焰见那道宽大的身影缓缓上前,强大的压迫力迎面而来,花焰以为他要动手,连忙先发制人,唤出念珠便朝他的脖子绞杀。
花焰一招一式看着漂亮,眼花缭乱,却处处不留余地,招招都是朝着夺命去的。岑无妄下意识欣赏了几招,便被花焰抓住漏洞,几个回合下来,他倒是身上挂了彩,看起来狼狈不少。
漓鬼早就逃到穹顶的一座水晶棺中,掌心拖着下巴,趴在棺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一来一往,笑道:“哟岑无妄,人家根本不乐意跟你走,强取豪夺有什么意思?这姑娘跑到我妖鬼阁,是冲着我来的,眼见我就要赢了赌约成为她师父了,你这样横插一脚,让我很为难啊。”
“闭嘴。”岑无妄一枚红鳞朝漓鬼脸上丢去,他轻轻一歪脑袋,恰好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切断了他的几根碎发。
漓鬼挑眉道:“这就生气了?之前我去你无为关抢地盘,被你赶了出来也没有这么玩不起,不也自己找了地方,重新画地为王了。我拿得起放得下,不像你,这姑娘都把对你的嫌弃写到脸上了,你还厚着脸皮非要带她走?啧啧啧,不可一世的关主大人,还以为你有多薄情寡欲呢,不也跟我们一样,沾染上了贪嗔痴妄念,就束手无策,甘愿上瘾了呢。”
漓鬼居高临下,一句接着一句地调侃,听得岑无妄又被花焰打了几掌,今日才新穿的红袍,眼下已经破了好几处。
岑无妄心中愈加烦躁,一跃飞到了高处百棺之中,踩在装着漓鬼的棺椁之上。
漓鬼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岑无妄,之前被他打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立即警惕又故作镇定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结果岑无妄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又是一跃,跳到其他棺椁上躲避着身后紧追不已的念珠。
念珠一个个打在吊着棺椁的锁链上,水晶棺猛地晃荡起来,里面的女尸立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漓鬼连忙口中念诀,才稳住了棺椁。岑无妄转身已经到了妖鬼阁的角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总之花焰朝他打来的招数,最后全部打在了妖鬼阁的浮雕立柱上。
漓鬼听见他的头顶传来刺耳的“咔嚓”声,阁楼的主梁在视线尽头崩裂,碎木如利刃般迸射,他好不容易收集的美人棺顷刻摔落在地,成了无数零乱的碎片,而阁楼的屋顶像被巨掌轰然掀翻,妖鬼界虚假的圆月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岑无妄!”漓鬼咬牙切齿正要找他算账,可岑无妄已经从空荡荡的屋顶离开,带着花焰跑得不见踪影。
他们二人一路上不止撞倒了多少妖怪的马车,击飞多少拦路的恶鬼。岑无妄终于带着花焰,回到了无为关地界的附近。
花焰见这人身影鬼魅,总是就在眼前,差一点她马上可以抓到他了!
又一次失手之后,花焰一收念珠,脚步一刹:累了,想睡了。
岑无妄见追得起劲的花焰突然没有动静,转头发现她竟然往回跑了!
怎么,非找那个花里胡哨的漓鬼不可?
岑无妄一个闪身拦到了花焰的前面,可见她步态漂浮,神情萎靡,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斥责的话顿了顿,道:“该回去了。”
花焰双手抱胸,懒散地靠着旁边的树,闭目养神道:“你怎么不跑了?不是很会跑吗!”
花焰睁开迷离的双眼,负手缓缓走到岑无妄面前,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岑无妄皱了皱眉,险些也被熏得醉了几分。
她抬手指向岑无妄,或许是眼神不好,想戳戳他的鼻尖,结果轻轻划过了他的唇间。
“只知道躲,跟你玩实在无趣。你太无聊了。”
花焰表达完自己的嫌弃,缓缓放下手,与岑无妄擦肩而过时。手腕却突然被抓住,花焰嘶了一声:“你弄疼我了!”说着另一只手猛地扇向岑无妄。
没想到这人躲也没躲,硬生生碍下一掌,啪的一声,下颌到脖子立刻通红一片。
花焰一愣,用力往后退了几次,怎么也挣脱不开岑无妄的桎梏,可她的脑袋越来越晕,怒气冲冲道:“放开我,否则我就直接取你的性命了。”
念珠闻声而起,声势浩大地散在花焰身后,衬得她看起来确实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岑无妄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舌尖顶住发热烫的口腔内壁,静静地看着她,竟露出一抹阴沉的冷笑:“你以为,我就真的不会动手吗?”
红莲不止从哪里出现,如疾风一般扑到花焰身后,花焰虽然记忆不清,但念珠是吃多了这群红鳞的亏,也知道它们坚硬锋利,实在不好打,干脆一溜烟逃了起来。
花焰看着一抹暗红追着一汪墨绿,不明白自己的法器何时怂成这个样子。
“我是不是……见过你呢?”
她转头对这个模糊的身影又提起了兴趣,脚尖一踮,脸咻得凑到了岑无妄面前,可眼前人的脸还是一团迷雾。
“你脸上好像起雾了,我什么也看不清……”花焰还是不甘心,又往上一凑,两人鼻尖竟轻轻地撞到一起。
岑无妄又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酒香,暴戾的话卡在喉中,浑身燥热起来,抓着花焰手腕的地方也觉得烫得灼人,一下子泄了气,刚松手往后一退,却被花焰反守为攻,抓住了衣领。
“别躲。”
花焰手撑在岑无妄的胸膛上,伸出指头狠狠戳了上去,一字一句道:“你一直恶狗一样地看着我,眼睛都冒绿光……我警告你,我这人只爱吃独食,我的师父也只能有我一个徒弟,我现在只是头晕眼花,使不出全力,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
岑无妄本就被她的酒味熏得有些昏头,听她还不断出言挑衅,眼底的墨浓得完全化开,突然冷笑一声。
“师父?你的师父是谁……方才那个漓鬼吗?你如此想要他,好啊,那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看你还能在这里发什么疯!”
花焰恍惚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啊漓鬼……谁是漓鬼?”
可岑无妄已经大步离开,并没有听到她口中嘀咕什么,只见她突然又抓住自己,脚步一顿,不由声音更冷。
“你就那么急切地想护着那个妖鬼?”
他看准时机,毫不留情地反手按住花焰的双手,将花焰的手腕按得通红。
花焰手又被抓实,她本就浑身无力,整个人晕晕的,又突然被眼前人擒住凶了一顿,凉风一吹,酒劲上头,花焰感觉眼眶热热的,眼泪便不够控制地止不住往下掉。
岑无妄微微一怔,随即眉眼间戾气一闪,手中竟然握的更用力了些。
“你在哭什么?我还没动手,你没必要急着给漓鬼哭丧。”
花焰可怜巴巴地吸着鼻子,还非摆出一副凶如恶刹的表情,道:“我没哭,我是疼!我头疼得要裂开了!我都没问你呢,你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等你把我打死,我一定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岑无妄愣了愣,冷着脸道:“.......我没有真的动你。”
“那漓鬼是谁,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杀我!”花焰怒而质问。
……
岑无妄:“......你不记得漓鬼?”
“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岑无妄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跟个喝醉酒的无赖较真了半晌。
花焰见面前的人不语,也不放开自己,一双大手把自己禁锢得生疼。眼睛湿答答的又没有地方擦,衣服上的酒气还不断辣着自己……
多种情绪涌上心头,花焰干脆低头扑倒岑无妄怀里,岑无妄浑身僵住,却还死死抓着花焰,转瞬之间,他的衣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胸口用来遮挡的黑纱松松垮垮,本就半敞的衣领更是被蹭得更开,露出里衣后的半截锁骨与胸膛。
花焰终于把脸上的泪珠擦得七七八八,又觉得这个位置和姿势还算舒服,竟停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了。
岑无妄胸口酥酥麻麻,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那颗乱糟糟的脑袋,眼神一暗,单手握紧她的手腕,腾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往外推。
“离我远一些。”
花焰眼泪还哗哗地往下淌,气愤道:“晚了!要么你把我放开,要么我就继续哭,鼻涕眼泪都赖在你身上!”
“放开?”岑无妄压着眉头,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那就哭。哭狠了,才长记性。”
花焰没想到面前的人如此铁石心肠,嗯的一声竟然哭不出来了。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究竟是谁啊!”
“你还在问我是谁?”岑无妄单手将她的胳膊提了起来,弄得花焰一个踉跄,看起来像个被提起耳朵,等待宰割的兔子。
“我不介意继续陪你耗在这里。你何时想起来,何时下来。”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坏的家伙!”
花焰从有记忆起便恣意妄为惯了,连卫立心和楼阳生都没有这么训过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偏偏自己此刻手软腿软,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我才不会任你摆布。”花焰双手依旧挣脱不开,气得她眼中通红一片,余光看到岑无妄的露出的胸膛,低头便锁骨狠狠咬了下去。
岑无妄浑身一抖,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跟个木桩一样,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咬。
“我都尝到血腥味了,他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花焰挫败地向上抬了抬眼睛,只见这人面色如常。可脖子上青筋若隐若现,耳后更是潮红一片。
原来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只是还在苦苦强装而已!
……
花焰胜负欲上来,心道:好啊,我看你有多会忍。
花焰抵着的锁骨的牙尖慢慢松开,/舌/尖一勾,又慢又磨人地舔在了伤口之上,留下一片粘腻的潮湿。
岑无妄哼了一声倏地僵住,握着自己的手触电一样松开。花焰窃喜道:“成了!”她抓准时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岑无妄浑身沾满了花焰的酒味,仿佛自己也被灌了一口烈酒,一股火气压在心头,带着几分癫狂道:“跑?你以为你跑的掉!?”
“我还是太纵容你了!”
花焰察觉到身后有个灼热地视线,像一条凶猛的蛇,一直紧紧贴着她的身躯。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支持的极限,只能一味凭直觉往远处逃去。
她惹到大麻烦了。
花焰的直觉告诉她:快逃,离不开这里,她就要完蛋了......
这是花焰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等花焰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弓着背,缩在床上抱着头哀嚎。
好痛啊,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脑子要裂开了!
花焰呻/吟了半日,突然啪的一声,屁股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谁敢打她花焰的屁股!
她猛地从床上坐直,看着床头抱胸看着自己的人,眼神由迷离到清朗,怒气也缓缓消退,道:“......三娘?我怎么到你这里来了?”
面前的三娘朝她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看清楚,这里是你的卧室,不是我的花圃居。”
“咦,我的卧室?”花焰伸出脑袋,将卧室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本只有一个床的小屋,如今被大大小小的物件,布置的精致素雅,简直焕然一新,也难怪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我的卧室怎么变样了?”花焰摸不清头脑道。
“你问我?不如问问你那个财大气粗的师父。明明用不了几件东西,为何还去把街市所有东西都买下来?怪不得以前他让苟生帮他买物件,原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结果是选不出来究竟要买哪个!他若不是这里的关主,无为关的商贩可是找到最好坑的冤大头了!”
“师父?”花焰听得这两个字还迷惑了片刻,突然眼神一亮,笑道:“哦,岑无妄啊!”
三娘道:“是是是,你就直呼他大名吧。一个两个的,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
屋里缓缓飘着安神的檀香让花焰舒缓的许多,她听出三娘话里有话,问道:“什么意思?师父怎么不像师父了?”
三娘好奇地打量花焰,确认她真的不是在装傻后,似有似无地打探:“你昏迷前的事情,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事啊?”花焰见三娘煞有其事的模样,坐在床上掐住自己的下巴思考许久,深沉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很严重的错!”
“哟,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三娘一屁股坐到她的床边,悄悄凑到花焰面前,意味深长道:“衣服,你们的衣服为何都湿透了......”
花焰:?
“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我又没看到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衣衫不整,半身水渍,身上还有齿痕。抱着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你,黑着脸回的寒食渊,这才叫我来帮你换衣服。这可是岑无妄第一次主动开口让外人来寒食渊,你啊你,看看你面子有多大呢!”
“别了。这究竟是我的面子,还是要跟我算的账!你就少挖苦我了……”花焰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娘本意也不是想编排她,故作神秘道:“那天你身上除了手腕红了点,整个人安然无恙,倒是岑无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狼狈得令人咋舌。所以啊,你们那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受伤!?狼狈!?那天!?你说的是哪天呀?不对……你的意思是我不省人事了好几天了!?”花焰捂着脑袋发懵道:“完了,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三娘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个提起裤子不负责的人渣。”
花焰心中郁结不散,十分惆怅:“......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还会那么慌……完蛋了,这是闯大祸的反应!你说我会不会被岑无妄赶出去啊?”
“这倒不会。”三娘笑着取下花焰的一枚念珠,随手丢向门口的位置,结果被一道看不清的结界反弹了回来,在花焰的胸口的衣裳一弹,缓缓滚到柔软的被子上。
“他把你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