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岑无妄咬死了不愿理自己,花焰伸出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仿佛在自言自语道:“要我说啊,这里毕竟不是无为关,就算你是岑无妄也不能肆意妄为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别人的地盘总是容易吃亏的。你看这里的妖侍,虎视眈眈,一看就是只听过肉鲜没尝过肉汤的家伙,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让人眼红的魔主……若是嫉妒你那还好办,假若是爱慕上了你……我看它们缠人的功夫了得,到时候别怪我袖手旁观了啊,关主大人。”
“……”
“真的不理我?或许你求一求我,说花焰是个天赋异禀的好徒弟,那我就帮你!”
“……”
这一路上,任花焰说的头头是道,危言耸听,岑无妄皆一言不发。
他实在知道花焰的性子——爱拿人寻乐。只要给她一点反应,更要没完没了地闹下去。
如今又变着法的拿他打趣,他自然是不会让花焰得逞。
果然花焰被无视久了,话的密度渐渐降了下去,直到冉雨引她进了所谓迟焰的卧室,再带岑无妄去他的住所,花焰是彻底没人可以说话。
“真是的,就那么不愿意再当我的师父?”
花焰小声抱怨了一句,此时更是无人能回应她。花焰百无聊赖,干脆在卧室里东翻翻西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这样就能理直气壮地再找岑无妄聊聊了。
果然在床头的暗格中发现一个盒子,正当她以为能发现什么惊天秘密时,打开只看到里面放了一串碎了的檀木念珠。
花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串念珠原先应是迟焰的法器,如同她的玲珑骰一样,可不知因何才碎得灵气尽失,正准备关上盒子时,花焰突然发现盒盖内侧写了一句话。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花焰突然觉得亲切起来,倒不是她从哪里听过这话,只是没想到迟焰同她一样,写的字也那么丑。
她方才还以为盒子上是什么符咒的样式呢......
花焰又在这个卧室的上下左右翻了好几遍,实在不像能挖到消息的样子,干脆出了屋子去看看整个阴阳司有没有什么蹊跷。
可才绕了几个屋子便晕头转向,连回去的路她都不记得了。
“我们在人堆里呆久了,应该已经可以伪装的很好了吧,怎么被一眼看穿?”
“是啊,听到迟焰说我们心怀不轨的时候,我的天啊,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岑无妄的什么红莲出现,给我们缴成肉泥!”
花焰听到墙后传来谈话的声音,没想到她误打误撞竟然进了妖侍的院子。
“妖侍?妖侍好啊,跟在阴阳家后面,一定知道不少内幕消息。”花焰顺理成章地站在墙角,大大方方地偷听里面的对话。
“那如果一定要被杀话,我希望被他的骨弓一箭穿心,那也算是被他射中了啊!诶哟不行了,想想那个画面我都受不了!”
花焰听着满头问号,岑无妄的法力毋庸置疑,谁被他一箭射中都是必死无疑的,这群妖怪怎么不仅不怕,甚至听起来还有几分期待和兴奋?
“你在想什么?”
若有若无的声音,吓的花焰一个激灵,她的嘴被一掌大手捂住,背后紧紧贴着一个坚硬的胸膛,几缕头发划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够了死狐狸,你他大表舅的别/骚了。当时就属你表现最明显,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了!”
“怎么了?你不馋啊!要是能得到岑无妄的青睐,我还当什么妖侍等那个阴阳家寿终正寝,光和岑无妄双修补的,我的灵力怕都可以爽的升天咯!”
花焰不知为何,感觉身后岑无妄的身体越来越热,那胸膛简直硬得像块石头,硌得她浑身难受,她伸手扒开捂着自己嘴的手,道:“我是来打听消息的。”
“嗯?打听到什么了?”岑无妄好像在笑,可花焰不敢细看,小声道:“它们正闲聊罢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像......”
像一直在暗中窥视我的一举一动。
花焰没有把话说完,觉得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说出来倒是惹他笑话。
岑无妄挑眉道:“刚看你到了我的门前,以为你是来......保护我不被妖侍绑走的,未曾想你只是路过了一下就走了。”
埋怨她不尽职的意思不言而喻。可花焰当初只是跟岑无妄开开玩笑,哪里会真的以为他会被群妖侍绑下。
花焰心想岑无妄如今越来越小气,她若还想认回这个师父,可不能再让他抓住这样的把柄,义正言辞道:“我站在这里看着妖侍,也是监视它们有何不轨之心,当然担心你的安危啦!”
岑无妄不置可否,一动不动地盯着花焰,看得她喉咙发紧,连忙道:“我们小声点,可别被发现了。它们好像在聊别的了。”
好在它们天花乱坠地肖想完岑无妄后,终于将话题转移到迟焰身上。
方才的狐妖愤愤不平道:“你们说说,那迟焰是什么狗屎运!之前尽捡一下没人要的废物小妖怪,除了给她收拾屋子,就是做饭洗衣,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嗓门大点都能把它们吓得半死。结果让德勤看不顺眼,被他当盘菜吃了!那蠢兔子烤了个兔肉,那傻青梅树一斧子砍了泡酒。我当时还觉得她们还挺惨的,现在倒好,人家转头直接让天下最不可能当妖侍的,跟她结了契!”
“什么妖侍!岑无妄又不是妖,他是魔!结的是魔侍!我真是好奇了,这女人平常在无为关不爱说话,天天冷着个脸,之前也能让秋风禾连未婚妻也不顾了,力排众议地纵容她目中无人,什么好处都给了她!给我的阴阳家气的,整个阴阳司最看不惯的就是迟焰了!现在岑无妄也被她收入麾下,你说她是不是什么魅魔转世啊?给他们迷的一愣一愣的!”
“以他们的修为哪里会被魅魔诱惑,我看就是......他们就吃那一挂的!明天开始,我也将成为一个冷面无情,眼睛长在头顶的妖怪!”
这群妖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听不到有用的信息,花焰转头准备朝着岑无妄试个眼神,结果二人离得太近,花焰的鼻尖擦过了岑无妄的唇,她连忙低下头,咽了咽口水道:“我们走吧。”
岑无妄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二人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回到花焰的屋子,岑无妄问道:“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个阴阳司很奇怪,说的话总有矛盾之处。”花焰连忙坐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方才口干舌燥的感觉终于被压下去不少。
“它们说迟焰目中无人,但她又养一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弱小妖怪,这不像是追求名利地位的人会干的事情,而且秋风禾也很奇怪......若他真心爱慕迟焰,就不会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任由别人眼红嫉妒她。他的所作所为,分寸拿捏的极好,能广而告之自己的偏爱,但又不至于让这群人忌惮讨好迟焰,像是......”
岑无妄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是说,秋风禾是故意引起这群阴阳家和迟焰的矛盾?”
“是。这样不仅能让迟焰孤立无援,明晃晃地告诉迟焰,整个阴阳司只有他秋风禾能护着她!而对秋风禾来说,他最多传出些风流韵事,而天下人偏对他这种天之骄子的轶闻极其包容,说不定还夸他情深如海呢。”
岑无妄独来独往惯了,不爱听旁人的是非,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秋风禾,只道:“他这个人若对迟焰那么了解,你又要借她的身份参加猎鬼赛,恐怕得多了解些她的事情。你方才在她的住所可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花焰转着茶杯思索道:“我在她的床头发现个碎了的念珠,但是里面的灵力全部都消散了,识海也封死了,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拿出来让我看看。”
花焰眼睛一亮,岑无妄连自己碎的稀烂的灵魄都能拼凑,想必找到一串珠子的灵力线索还是简单的。她忙取来念珠,抵到岑无妄手里,道:“这念珠上雕刻了咒文,应该是个上品的法器,而迟焰的实力也是不弱的,能将她的法器毁成这个样子,而她自己安然无恙,恐怕.....”
“你觉得是秋风禾做的?”
“是。虽然他表面对迟焰尽心尽力的好,但二人间一定有了旁人不知道的密码,而毁掉她的护身法器,便能进一步的掌控迟焰。”
岑无妄点点头,取下头上的簪子一甩,簪子稳稳插进念珠中间的空白处,簪子的彼岸花开的越来越艳,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念珠身上逐渐发出白色的微光,一瞬间被簪子全部吸收,很快就又没了动静。
花焰静静地看着岑无妄,好奇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岑无妄拔下簪子,摇摇头道:“不行,中间很多事情找不回来了。”
“不需要全部找回,重要的事情还在就行。”
岑无妄做事向来追求完美,他所说的不行大抵是说这法器无法恢复如初。可上品法器有自己的灵魄,不是它的主人或者造者,根本无法在短时间打开它的识海,更别说还是个破破烂烂封死自己的上品法器。
果然,岑无妄食指划过簪子的尖端,很快冒出几滴鲜血,他抹在花焰的额头,道:“有些重要的画面我偷了出来,你可以看看。”
花焰点点头,闭上双眼,脑海里传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记忆中的小女孩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一日,在后厨的垃圾堆里翻出几个没馊的馒头,掐掉浸了脏水污渍的部分,揣在怀里准备深夜清扫后院小巷时偷偷吃了一个,结果还没咬一口,便遇到一位女乞丐眼巴巴地看着她......
花焰漆黑的眼前白光一闪,她看到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盯着小女孩看了一会儿,然后嚷嚷着自己是位阴阳家,要用她手上的那串檀木念珠换迟焰身上的几个馒头。
小小的迟焰瘦的可怜,警惕地抱着怀里的馒头,严肃且认真地拒绝了她。
那人咬咬牙又说:“算你捡到大便宜了,我再收你为徒,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别的不说,你之后至少是有能力自保。”
迟焰依然不信,牙尖嘴利道:“那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连个馒头都要抢小孩子的?”
乞丐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谁的馒头我都吃吗?我这是看你有缘分才想与你结缘。我再纠正你一点,我不是混成这个样子,我是从万人围攻中成功逃脱,全宗门就我一个逃了出来,你说我厉不厉害!”
年幼的迟焰更加嫌弃,切了一声道:“那不就是逃兵吗。”
“逃兵怎么样!我找到时机杀了回去,把仇人的脑袋削下来摆了座京观,那场面,怎叫一个爽字了得啊!”
迟焰不懂她在爽些什么,但被她红着眼的神情唬住,半推半就间几个馒头都到了她的手里。她知道迟焰识字后,一边咬着馒头一边从怀里拿出本破烂书,就开始教她心法。
迟焰听了整整一晚上,天雾蒙蒙的就要亮起来,迟焰只感觉清晨的雾水全部结到了她的脑袋上,对这个乞丐说的所有东西都似懂非懂。
那乞丐抬头看看天,将念珠戴到迟焰手上,书籍也丢到她怀里道:“天要亮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后面就看你的悟性吧。”
迟焰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那人拍了拍身上的馒头碎屑,道:“还有,以后别什么脏东西都吃,难吃的要命!”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诶,你!”迟焰看着她一瘸一拐,但速度飞快的背影,心道:“跑什么呀?果然被骗了......”
她回房后,气呼呼地将那本书垫了桌角便继续干活,傍晚背着柴火路过一群闲聊的小厮,不知谁开口道:“有个女乞丐死在了咱们后院的巷子里,你们知道吗?”
迟焰听到“女乞丐”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直到听见另一个小厮道:“知道知道!哎呦,被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僵了,主子怕她尸体腐烂会传出什么病,被仵作验完尸后拉走烧了!好像说是......吃了有老鼠药的馒头死的,真晦气啊!”
......
迟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被小厮看到后,追到她的面前踹了她两脚,又被斥骂着“小畜生,又不干活,尽想着偷懒!”可她仿佛一句行尸走肉,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小厮们刚才聊了死人,又看她失魂落魄、双眼无神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瘆人,啐了她几下便结伴走了。
迟焰皱了皱眉,回神时才发现身上多了很多淤青,脚踝也有些肿了。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挺了挺腰把背篓往上提了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她沉默又恍惚地忙了一整天,干完所有的脏活累活,趁着所有人睡着时回到房间,悄悄拿起桌角下的所谓功法。
月光浅浅照在桌脚,迟焰打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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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