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在据点休息了几个小时,天快亮时,胃痛稍微缓解,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能自己坐起来。
傅沉岩坚持让王东开车送他回去休息,林絮这次没有反对,只是在上车前,回头看了傅沉岩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傅沉岩读不懂的疲惫和……歉意?
傅沉岩没来得及细想,监控任务不能停,他必须立刻返回岗位。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忘忧阁”依旧大门紧闭,陈永年的行踪也规规矩矩,除了去拍卖行就是回家,没有任何异常。
卧底人选的筛选和培训在秘密进行,但合适的对象难找,既要背景干净可靠,又要能融入那种高端隐秘的圈子,还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
就在傅沉岩觉得耐心快要耗尽时,转机出现了。
这天下午,负责监控陈永年家的小组传来消息:陈永年接了一个电话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随后独自驾车出门,方向不是拍卖行,也不是“忘忧阁”,而是朝着城外驶去。
“跟上!保持距离,注意隐蔽!”傅沉岩立刻下令,同时调动其他小组进行策应。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陈永年这次反常的出行,很可能与“Gardener”有关。
陈永年的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私人诊所门口。诊所招牌很小,写着“安和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傅沉岩眉头紧锁。陈永年来这里做什么?
他命令监控小组在外围布控,自己则带着周颖,伪装成路人,靠近诊所观察。
诊所门窗紧闭,拉着百叶窗,看不清内部情况。
“傅队,要进去看看吗?”周颖低声问。
傅沉岩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能打草惊蛇。查这个诊所的背景,医生、病人记录,所有信息!”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这家诊所的注册医生叫李安和,背景干净,口碑不错,主要接待一些有轻度心理问题的访客。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但傅沉岩的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陈永年那样的人,会需要一个城郊小诊所的心理医生?
他将情况汇报给张局,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张局,我怀疑这个诊所可能是他们另一个据点,或者与‘Gardener’有直接联系。我想申请,以病患的身份,进去探探虚实。”
“太冒险了!”张局立刻反对,“对方极其谨慎,你又是生面孔,很容易暴露!”
“我们可以伪造一个完美的背景。”傅沉岩坚持,“而且,这是目前唯一能直接接触内部的机会。我会小心应对。”
最终,在傅沉岩的再三保证和周密计划下,张局勉强同意了他的潜入计划。
身份很快伪造好——一个因工作压力导致焦虑、失眠的年轻企业高管。相关的“症状”和“病史”也由局里安排的心理专家进行了精心设计。
两天后,傅沉岩穿着价格不菲但款式低调的休闲装,戴着无框眼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虑,走进了“安和心理诊所”。
诊所内部装修温馨舒适,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前台护士笑容甜美。傅沉岩按照预约时间,被引进了李安和医生的诊疗室。
李安和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和儒雅,说话语速平缓,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他仔细询问了傅沉岩(化名沈岩)的“症状”,并做了一些常规的心理评估。
整个问诊过程看似正常,但傅沉岩敏锐地注意到,李安和在听到他描述的某些特定“症状”,比如对某些气味异常敏感,偶尔会产生脱离现实的幻觉时,镜片后的眼神有极其细微的变化。
而且,诊疗室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与“忘忧阁”和案发现场的甜腻香气不同,更清冷一些,但傅沉岩直觉它们属于同源。
问诊结束后,李安和开了些辅助睡眠和情绪稳定的常规药物,然后状似无意地说道:“沈先生,你的情况可能需要一些更深层次的疏导。我们诊所最近引入了一种新的香氛疗法,配合特定的引导音乐,对缓解焦虑有奇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
香氛疗法?傅沉岩心中警铃大作。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兴趣:“哦?是什么样的香氛?”
“是一种我们独家配方的复合植物精油,能帮助放松神经,打开潜意识。”李安和微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盖子,让傅沉岩闻了闻。
一股清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甜意的香气窜入鼻腔。傅沉岩几乎可以肯定,这香气与案件有关!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装作被吸引的样子:“味道很特别。那我试试吧。”
“好的,我会为你安排时间。”李安和收起瓷瓶,笑容依旧温和。
傅沉岩拿着那盒毫无用处的常规药,走出了诊所。
一上车,他立刻通过对讲机向指挥部汇报:“确认目标!诊所和李安和有重大嫌疑!他向我推荐了所谓的‘香氛疗法’,那种香气与案发现场同源!请求对诊所和李安和实施严密监控和监听!”
“收到!干得好,沉岩!”张局的声音带着兴奋,“你立刻撤回,注意安全,不要引起对方怀疑!”
“明白!”
傅沉岩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驶离了诊所。他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家看似平静的诊所,眼神冰冷。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然而,就在傅沉岩以为取得了重大突破时,网安支队那边传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顾辉在深度挖掘陈永年和李安和的通讯记录及资金往来时,发现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海外IP地址。
经过艰难的追踪和破解,他们发现这个IP地址,在数年前,与另一个人的信息有过短暂但清晰的交集。
那个人的名字是——林絮。
数据显示,大约七年前,林絮在国外留学期间,其医学院的服务器曾遭到过一次隐秘的黑客攻击,部分研究数据被窃取。
而发动那次攻击的源头IP,与陈永年、李安和联系的海外IP,高度吻合!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专案组内部炸开。
傅沉岩接到顾辉电话时,正在回市局的路上。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确定?”傅沉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IP追踪路径很清晰,交叉点就在林法医当年所在的医学院服务器。”顾辉的声音也带着难以置信,“傅队,这……太巧了。林法医他……”
傅沉岩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絮?
那个冷静、专业、甚至有些刻板的法医?
那个在温室里被他下意识护在身后的人?
那个在实验室里被他笨拙亲吻的人?
那个胃痛时脆弱地靠在他身上的人……
他怎么会和这个危险的犯罪组织扯上关系?七年前的数据窃取……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和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傅沉岩的心脏。
他想起林絮对变异蔷薇和“血珀”颜料的熟悉;
想起他提起留学往事时那一闪而过的冰冷;
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世隔绝般的孤寂;
甚至想起他胃痛那晚,看向自己时那带着歉意的复杂眼神……
难道……?
傅沉岩不敢再想下去。
他猛地调转车头,不是回市局,而是朝着林絮公寓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需要答案。
夜色深沉,雨丝再次不期而至,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朦胧中。
傅沉岩的车停在林絮公寓楼下,他却没有立刻下车。
车窗外的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顾辉传来的消息像一块寒冰,冻结了他的血液。林絮……和那个IP地址有关?七年前的数据窃取?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无法将那个在解剖台前一丝不苟、在案情分析会上冷静睿智的林絮,与一个危险的犯罪组织联系起来。
但理智又告诉他,巧合过多,就不再是巧合。
他必须问清楚。
傅沉岩推开车门,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