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进公寓楼,乘电梯直达林絮所在的楼层。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安全链还挂着。
林絮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似乎刚从休息中惊醒。他看到门外的傅沉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尤其是在看到对方那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的脸色时。
“傅队?这么晚,有事?”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傅沉岩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林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眉,但还是解开了安全链,拉开了门:“进来吧。”
傅沉岩迈步进去,反手关上了门。公寓里和他想象中一样,整洁得近乎刻板,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消毒水味。
“到底什么事?”林絮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傅沉岩。
傅沉岩没有绕圈子,他直接拿出手机,调出顾辉发给他的那份IP追踪报告,屏幕几乎要怼到林絮脸上,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这个IP地址,七年前攻击过你留学的医学院服务器,窃取数据。现在,它和陈永年、李安和,和‘Gardener’联系在一起!林絮,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傅沉岩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质问,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得到某个答案的颤抖。
林絮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清晰的IP路径交叉点,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血色褪尽,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沉默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
这沉默像一把钝刀,在傅沉岩的心上来回切割。
“说话!”傅沉岩猛地抓住林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和那个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林絮闷哼了一声,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看向暴怒的傅沉岩。
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痛苦、挣扎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我没有……我不是他们的人。”
“那这怎么解释?!”傅沉岩低吼,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林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水光,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看着傅沉岩,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傅沉岩……相信我一次。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说。”
“不能说?”傅沉岩简直要气笑了,心底那点因为对方脆弱而升起的怜惜瞬间被怒火淹没,“涉及到连环命案!涉及到那个变态的组织!你跟我说不能说?!林絮,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猛地将林絮往后一推,林絮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絮吃痛地蹙紧眉头,却依旧咬着牙,倔强地看着傅沉岩,重复着那句话:“我不能说……”
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宁愿自己承受也不肯透露分毫的样子,傅沉岩心头的怒火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一步上前,双手撑在林絮耳侧的墙壁上,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
“林絮……”傅沉岩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危险的、被逼到绝境的压迫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否则,我只能以涉嫌包庇或协同犯罪的名义,带你回局里调查!”
他靠得极近,能清晰地看到林絮颤抖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让他心乱如麻的清冷气息。
林絮仰着头,被迫承受着傅沉岩灼人的视线和气息。墙壁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家居服渗入肌肤,与身前人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傅沉岩眼中翻滚的怒火、质疑,以及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傅沉岩是认真的。如果他再不开口,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可是……不行,他不能把傅沉岩牵涉进来。
两难的抉择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灵魂。
林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傅沉岩撑在墙壁上的手腕。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傅沉岩……”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哀求,“别逼我……求你。”
那一声“求你”,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傅沉岩所有的愤怒和防线。
他从未听过林絮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个骄傲的、冷静的、仿佛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人,此刻竟然在……求他。
傅沉岩撑在墙上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苍白,脆弱,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秘密。那股想要探寻真相、想要将他彻底剖开的冲动,忽然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保护他、将他拥入怀中的**所取代。
理智与情感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他知道,于公,他应该立刻将林絮带回去,彻查到底。
于私……他做不到。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看到林絮此刻的样子。
僵持中,傅沉岩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是张局打来的。
傅沉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接起了电话。
“沉岩!你在哪里?”张局的声音带着急切,“刚刚收到消息,李安和订了一张明天中午飞往曼谷的机票!他可能要跑!”
傅沉岩眼神一凛,所有的旖旎和挣扎瞬间被职业本能取代:“知道了!我马上回局里!”
他挂断电话,深深看了林絮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怒火,有残留的质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
“你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傅沉岩松开钳制,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件事,没完。”
说完,他不再看林絮,转身大步离开了公寓。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絮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手腕上还残留着傅沉岩用力握过的痛感,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和汗水的气息。
他抬起手,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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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那家看似平静的“安和心理诊所”地下,却别有洞天。
一间隔音效果极好的密室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与诊所前台截然不同的、浓烈而诡异的复合香料气味。
墙壁上投影着一些扭曲的、如同生物脉络又像是奇异植物的图案。
一个穿着白色中式立领衬衫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投影前。
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似乎是用某种黑色玉石雕刻成的玫瑰,动作优雅而缓慢。
李安和垂手站在他身后,额角带着冷汗,早已没有了面对病人时的温和儒雅,只剩下恭敬和畏惧。
“先生,傅沉岩比我们想象的更难缠。他已经盯上诊所了,而且……他似乎对‘钥匙’很感兴趣。”李安和低声汇报着。
被称作“先生”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能蛊惑人心的磁性:“意料之中。臭条子,总是不那么安分。”
“先生”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灯光映照出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但他的眼神,却幽深得如同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妖异的邪气。
他的年龄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仿佛沉淀了数十年甚至更久。
他就是“Gardener”,园丁。
“林絮那边呢?”Gardener问道,目光落在手中的黑色玫瑰上,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花瓣。
“他……还没有动静。傅沉岩刚才去找过他,似乎起了冲突,但林絮应该没有透露什么。”李安和小心翼翼地回答。
Gardener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危险:“我亲爱的师弟,还是这么倔强啊。”
他抬起眼,看向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图案,眼神变得狂热而痴迷:“没关系,‘盛宴’即将开始。等了这么多年,我不介意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密室里,诡异的香气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