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醉并没有系上红线,看着画面的三人却五味杂陈。爱的时候有多甜,恨的时候就有多痛。温醉没有凌迟徐洄,但那滔天恨意,却时时刻刻在凌迟着她自己。这也是卫有归一定要炼化邪剑、停止以魂魄铸剑的原因。邪剑的剑灵因为执念而作恶多端,但这执念,同样也控制、折磨着他们自己!他们入不了轮回,求不到孟婆汤,更谈不上赎罪,连入十八层地狱受刑都是奢望,他们不放手,不解脱,只是每天面对着心魔,纠结激荡,永受凌迟!
卫有归长叹一声,走到榻旁的桌前坐下,对温醉说:“温姑娘,我们还要进第二层因果,你可愿意随我们一起去?”
温醉睁了眼,冷冷道:“这等狠厉负心之人,你觉得我还会想见他吗?是我看错了人。”
“你恨他什么?”却是悲离。
“我恨他什么?不知阁下是否尝过魂魄铸剑之苦?”
“我其实也是剑灵。”悲离苦笑,“只是姑娘,你真是恨他么?还是——恨那个无论如何不能完完全全恨他的自己?”
温醉愕然一顿,开口辩解:“我怎么会不恨他?我恨不得将他的肉片片而下......”
“那温姑娘为何不恨那徐溯?”悲离打断她的话。
卫有归却皱了眉头,看悲离一眼。
“罪魁祸首,不是他徐洄么?骗我负我杀我,哪一件,不值得我恨他一千次一万次!”温醉厉声道。
“罪魁祸首,犹未可知。”悲离冷笑,“真相放一万年也是真相,与其独自咀嚼,不如,随我们去看看?”
温醉摇摇头,不再答话。
悲离却不理,突然上前扣住了她的脉门:“姑娘,暂且得罪了!”便叫元喜给她系上了红线。又冲卫有归道:“有归,找徐洄!”
卫有归点点头,袍袖一挥,正是徐溯突至的那天。待得二层因果的缝门显现,便向徐洄点去。
只见徐洄接了拜帖,便急忙将温醉拉到了偏房:“一会千万不可出现!”
回到大厅,徐溯已到了,徐洄将徐溯引进书房,还未等喝上一口茶,徐溯便道:“听说,师弟近日终于为一女子所收服了?”
徐洄仍然玩世不恭:“没有的事!师兄你是知道的,兄弟我流连花丛,这会儿还不想撒手呢。”
“哦?那也好,既然不是,兄弟我看一看,用一用,可无妨?”徐溯端庄的脸,说的却是下流的话。
徐洄脸色一变,很快镇定:“师兄,都说了没这个人了!何必叫我为难呢?”
徐溯没说话,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徐洄一眼。
徐洄后背冒出汗来,神色却不动。
二人后来就只是聊些家常,徐洄却已明显心不在焉了。
饶是温醉闭了眼不看,听也是听到了的。如此言语,徐洄分明是不想徐溯知道自己的存在,也谈不上将自己交给徐溯铸剑了。她疑心一起,不再挣扎,悲离也就放开了她的脉门,守在一边。
画面继续。
徐溯走后,徐洄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独自在书房踱了近一个时辰的步,出去之后,便寻了个由头与温醉大吵一架,住到了青楼。只是晚间睡觉时,却装醉另寻了间房。
再是将温醉赶走那日,眼见着她出了门,借口醉倒,装着踉跄,攀上二楼的望台,看着那跌坐在街头的女子。
良久,他摘了腰间的玉佩唤过小厮:“温姑娘好歹陪了我许多年,你去归去堂,嘱咐取了所有银票给她。”
那小厮要走,他又叫住:“劳你知会杨镖头一声,就说,约定的事,可以开始了。”
很快,那街中的姑娘被院里的丫头拽起来,揣了包袱木然往城外走。徐洄一个闪身,便远远跟了上去。
眼见着温醉出了城,一路上也并没有被人跟踪的痕迹,正要稍稍放心,却见黑夜里一道白光闪过,只听温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他两步奔了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却是怎么喊也喊不醒。
“没用的,这可是我在藏经禁室里找到的法子,远远一指,嘿,保证晕得山崩地裂也不知。”小丘后面,一个玄袍男人翘着指头现出身来,一脸得意,他后面还跟着数位赤袍青年,人人佩剑,正是金缕剑派弟子。
“徐溯!你......你何必......”徐洄气急,瞪大了眼吼出来。
“师弟,你倒以为藏的好。”徐溯冷冷一笑,“铸成名剑,为我所用,你我扬名天下,岂不是很好?”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志不在此!掌门我不要,名声我也不要!师兄,我求你了,她不是你要的人,掌门秘术我根本不懂,你放过我们吧,好不好!”徐洄看着怀里的人儿,几近崩溃。
“哈哈哈!掌门之位,如今你也没那个能力要了!”徐溯俯身,在徐洄耳边轻声道,“师弟你不记得,我却记得清楚——金缕门下弟子,功力越高,越会不自觉地亲近体质特别之人,这是命啊!金缕一门,以妻子、好友炼剑达数百年,如此秘密,现今只剩下你我知晓了。”
徐溯又直起身来,甚是得意:“我盯了你数百年,看你遍览芳丛却从不留情。真真假假,我也懒得以我的寿命做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像你那么傻,亲近不亲近,一概断绝就好咯。你说是吧,师弟?”
徐洄将温醉扶到草地上,脱下外袍给她仔仔细细地裹好,扬声道:“杨镖头,请回吧,援救之恩,无以为报!”
见城墙边黑影闪退,他便将贴身携带的长箫一甩,成了一把相貌奇特、机械连接而成的剑。
长剑一抖,冷冷的月光从剑身泻下,说不尽的风流。
第一眼看见她,就好像这世间只剩了她。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温醉”。
“温柔乡里求一醉,名字挺有春情嘛。”自己痞痞地一笑,觉得装得不够像,不会给她看穿了心思吧?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真可爱啊!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留下了她,明明,明明不可以去亲近这样的人的!不,我只是收一个徒弟!我,并不喜欢她!
我将归去堂的对联悄悄重写了:
“风徐徐,问道人间何处去?
水洄洄,醉尽风流至此归。”
她一定没有发现我把两个名字都写了进去,还是挨着的。
躲藏百年,也就这样在她身边看了百年,只是青楼那夜,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醉在了她的眼眸里,如海的**终于击垮了心里的长堤,我搂住她,吻得很重。那一刻,我告诉自己,绝不要再忍了!我骗自己,师兄早就不监视我了,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她。
可是师兄出现的那刻,我还是那么那么慌!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方案,每一条都是死胡同。唯有,唯有装作不爱她,将她赶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
如今,生机也好,死去也罢,阿醉,为你一战便是!
昔日的公子哥、纨绔子弟,执剑而立时,只剩下他对身后姑娘的承诺,徐洄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冷静:“徐溯,若要她,先打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