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袅呆坐在地上,看着保镖痛哭流涕,原地打转,咆哮嘶吼。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根据分贝来分配钱的话,那她相信他会成为极端富有的人。
她其实能懂他现在的感受。
温袅在过往的很多日子里,有无数次想像远古巫女一般,配合着祈祷的舞姿,对着神秘的上天放声大喊:“给我很多钱吧!让我过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让我有能力照顾好家人!让我再也不需要问别人借钱!”
可这是没什么用处的。
上天是一个澄净的蓝色玻璃罩,对她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承载着无数幻想,成为策划案内容的一部分。
人类永远都触摸不到的自然,经过她巧妙地构思跃然于纸上。
天空原来也不是那么地冷漠而高远。
幸运的话,会给她换来一些钱,但也可能面临被甲方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保镖嘶吼完,余疯未尽,他对着温袅攥紧了拳头:“你还是不准备把钱交出来吗?这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温袅看着对方老大的一个拳头,哪怕对方还没下手,她已然感觉到被打的疼痛。
“你有什么方法让我活下去?”她问。
说实话,温袅现在只想回到家人身边。
对于今后能否活下去这件事,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她对陆修慈做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虽然其中有陈笛设计的成分在,但她自身的作用也是不小的。如果不是一心要离开他,就算别人用怎样的条件蛊惑,也不可能对他下手。
她不能做坏事。
做的时候上头且激动,事后就会反复回想。
甚至在脑海里不自觉地衍生出,他发觉失去能力后的场景。
越想这些,她就越觉得,没人能救得了她。
“我会找野路子,送你去其他国家,你不能再回到家人身边,也不可以再出现在陆家的人面前。”
保镖说完还自觉得意,毕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逃生办法了。
哪料温袅的目光没有表露出半点惊奇。
保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女孩子。
他并不认为,以她如今的年龄和阅历,已经修炼到如陆修慈那般老成稳重。
可她为什么没有任何重获新生的喜悦呢?
保镖咳了一声,对她问道:“你怎么回事?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样,总要给我些反应吧。”
温袅点了点头:“很好的路子。”
保镖过于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所以忽略了她话语的敷衍:“那是。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救过来的。但凡帮陆家办过事的人,就没几个能活下来的。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秘密比金钱要重要。”
温袅忽然觉得很不安。
她并不认可陆家的一些做法,可是从安全角度来说,她觉得要么就给钱平事,要么就彻底永绝后患。
可是,对方既没拿到钱,还得知了陆家杀心。
难道就不会想复仇吗?
因为心里太过疑惑,口中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
保镖半蹲在地上时,一只手按着湿润的泥土,像一只气势汹汹又让人看不清眼睛的藏獒。
他沉声问她:“如果我放走了你,你想过回来报仇吗?”
温袅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敢。”
保镖忽然坐去了地上大笑:“那些人和你一样。吓都要吓死了,没有人敢回来的。况且,他们都以为是家主下的令。”
温袅好像从中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不是陆修慈让——”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手势。
“当然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但我直觉这种小事,应该是不需要他去操心的。换言之,这些人是生是死,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会在乎。可是,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做出的决定。这一点,很重要。”
看在温袅如此好学的份上,保镖大发慈悲地解释:“只要家主还是他,那陆家这些人就不会出事,各人的仇家也不敢来找。可是,一旦他失踪,或者是有很明显的死亡迹象,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温袅忽然间想起来,在飞机上无意中看到的那段影像。
耳边响起程立解释的声音。
可那个时候她没有听,她总觉得他是陆修慈的助理,一定什么事都听他的。
也许是在骗她。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可是,陆家的叛徒被惩治,也是陆修慈希望看到的。
他只是什么都没做,任由那些人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寒而栗。
保镖用指背敲了敲温袅的脸:“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该给我的钱呢?”
温袅根本没有钱,可是她无法与他明说。
生怕自己的小命会交待在这里。
只能不断地与他周旋。
“我,我想过,如果只是在一个小国,悄无声息地过一生,我无法接受。”
“什么?”保镖明显有些烦躁。
对他而言,能帮她保命就不错了,居然还在这里跟他讨价还价。
“我想回到家人身边。”温袅说得很坚定。
她可以说很多谎话,但这一点是真的。
自从回到了三个月前,做过的一切荒唐事,都是为了能长久地陪在家人身边。
保镖面色复杂地看着温袅:“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啊?我再重申一次,我目前的能力就只是将你带到贫穷而混乱的小国,让你在那里度过你的后半辈子,无论你是捡垃圾吃还是收废品过活,这就是你必须要接受的生活。至于你的家人,不要再想见到他们,除非你真的活腻了。”
这是他在处理过这么多人后,第一次如此有耐心地跟人解释。
除去这次到手的数额大一些之外,还有就是她确实不算难看,甚至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
那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厌,陆修慈眼光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好,换做他也会想拥有她。
只不过,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他不可能带她在身边。
温袅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司机,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忍不住对保镖问道:“那他怎么办?你回去要怎么解释?”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毕竟人是你杀的。”
温袅哆哆嗦嗦地重复道:“我,我杀的?他怎么会是我杀的,刚刚我都没——”
她再也说不下去,忽然看向眼前的人。
他歪着头笑了笑:“只要一切都推到你的身上,我就能继续在陆家生存下去。温小姐,这下你应该明白,于情于理你都不能出现在过往的人面前。”
温袅活下去的幻想几乎破碎。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邪气的保镖,配合着周围阴森恐怖的山林,感觉他像上一秒很平静,下一秒就会大开杀戒的恶魔。
能在陆家赚钱的,似乎心性都非同寻常。
温袅稍显做作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从里面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保镖朝着她伸出了手:“给我。”
温袅看着他摊开的掌心,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放了一把空气上去。
保镖的脸冷了一下:“你敢耍我?”
温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着他摇了摇头:“我要怎么相信,交给你之后,你会放我走呢?我想,你还是先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不是说你有什么野路子吗?我至少要确保自己足够安全,可以顺利地过完下半生,才可以给你钱。”
她说完也无法确保对方会不会答应,内心很是忐忑不安。
可让她感到震惊和不真实的是,他好像只是思考了几秒钟,就同意了。
温袅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丢进了车里副驾驶的位置。
她很好奇他为什么同意得这样快?
甚至她说要留一部分,自己过完后半生的钱,他也没有异议。
本来这只是她为了让自己拿那一千万显得更真实一些,才这样讲的。
还以为他会跟她讨价还价……
结果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同意了。
保镖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握着方向盘笑着说道:“温小姐,我是不是你生命中遇到的,对你最好的人?”
温袅假意点了点头。
他如同找到了知己一样,继续跟她聊道:“我们这些人跟陆家的人不同,他们生下来什么都有,我们只能靠自己。所以,我们要互帮互助。”
保镖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温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又说不上来。
只是,平心而论,她并不想与他为伍。
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保镖,而是他这个人让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披着狼皮的羊。
虽然他表现得游刃有余,可她总觉得他的内心与她同样脆弱,但是仍要装得坚韧,来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
尤其是,他所说的互帮互助,更像是一种掩饰施暴与掠夺的手段。
保镖和陈笛,似乎没有本质的不同。
都是低劣而容易让人伤心的,以让人信任的方式,施与小恩小惠,假以帮助和拯救的名义,做着有利于他们自身的事。
在保镖开车带着她下山的过程中,温袅看到了外侧的陡峭坡道。
她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回家了,而陆修慈那里也回不去了,陈笛的话如同魔音一样,总是回荡在她耳边。
是她自己放弃了救家人的机会。
就算保镖找到帮她出国的方法,她仍旧没办法拿出一千万来给他。
与其那时被他随意处置,不如由她自己决定生死。
将他彻底带走后,自己的家人应该也能安然无恙,不用担心他迁怒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