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笛的话像突如其来的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将本就被摁在地上的温袅,狠狠砸进了泥土里。
救治家人的机会,原来是她亲手毁掉的。
作弄她的不是命运,是陈笛。她轻而易举地就让陆修慈中计,让她失去了最想要的东西。
正如陆修慈暗中带走陈笛的医师,让陈笛咆哮嘶吼一样。
他们都拿走了对彼此来说最重要的。
温袅身处这暗潮涌动之中,却根本无法自主。
陆修慈做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如果不是陈笛将事情捅了出来,她至今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可现在知道也晚了。
陈笛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杰作”:“温袅,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真的不该卷进来,说你不配真不是贬低你。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臭穷鬼,在这里误闯什么?”
“陆家的事,你看得明白吗?就敢跟着他来!我告诉你,你家人的病是注定要留下后遗症了。天底下的中医师,根本不敢治那么实的病。只能开方剂斟酌看效果,谁也无法保证根治。”
温袅记得当初陆汤也跟自己说过,如果没有发生病变,里面只是一股淤血,做手术可以导出。
但是,她家人的体内已经从血水变成了组织,甚至有恶化的风险,不知道有没有扩散,做手术需要扫描淋巴……
在原时间线中,就是这样治疗的,虽然手术很成功,可毕竟是开了刀,很伤身体的元气,从此没办法弯腰,一生气伤口就疼,阴天下雨的也会痒会疼。
温袅至今记得,当初做手术前,她是颤抖着手签的通知书。
麻醉师介绍着种种风险,当时她连站都站不稳。
医生劝她坐下谈,可是她也不能坐,因为当时的神经是紧绷着的,精神也濒临崩溃,全靠一口气在支撑着。
一旦有了依靠,她就会松懈晕倒。
墨蓝色的笔在纸上签字。
温袅自此都很害怕看见那个颜色。不是说那个颜色不好,只是每次看到,都会想起那段痛苦的时光。
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候。
妈妈当时还不知道要做手术。
她以为只是小病,竟然还笑着给她看视频。
视频上的生活号写,震惊!纸箱子要涨价了!
妈妈当时说,家里还有很多茶叶盒子,到时候攒起来,又能卖个大几十电费出来。
温袅哭着点头。
有人大半辈子节俭,到了医院里也还是节俭,结果钱都去了医院。
妈妈是看见废品涨价,都会觉得开心的人。
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给她那个病!
当时,爸爸说,让她也去做下检测。
主要是医生建议,看有没有基因上的问题。
说是担心她到了年纪也会得病。
温袅一点也不想做检测。
不仅仅是因为钱不够的问题,而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活不到那个年纪。
早点死也好,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不喜欢这么穷的自己。
大概,她会是世界上第一个穷死的人。
更让她痛苦的是,自己穷不要紧,居然连累家人看病。
她纯粹就是个混蛋!
温袅看着家人受苦,恨不得把自己给完全卖掉。现在看来,这个念头,在那时候好像就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要拒绝宋清,还被打了一顿。
早知道不拒绝了。
她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想让家人毫无痛苦地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明明回到了三个月以前,妈妈还是生病了。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陆汤所说的话,跟陈笛嘲讽她的差不多,病灶到这个程度,一般的中医很难治,要很厉害的医师才能在不动刀的情况下,制定全面的治疗方案。
可那时候,陆汤并没有跟她提及老家主的私人医生,是中医方面的。
大概是,作为陆家人,必要的保留吧。
他会告诉你治疗方案和结果,却不告诉你认识可以医治的人。
明明有绳子,却看着你在坑里挣扎。也许,陆汤从来就没想过,可以请动老家主的私人医师。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难了。规矩就是规矩,新家主也无法更改。
可是,老家主夫人的命是命,她家人的命就不是了吗?
温袅回想过往种种,觉得陆汤大概真的没那么在乎她一个外人。
她也的确无法要求他什么。
可是陈笛在这里,利用她所不知道的信息差,在对她进行碾压后,还不断地嘲讽。
这让她极度地难以接受。
“你这么在意那个医师,不是也照样没有留住吗?”
陈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消下去的怒气重新涌了上来:“那都要怪那个畜生!陈医师本来只服务于老家主的,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陈医师?
这个人的姓怎么和陈笛一样?该不会是陈笛的亲戚?鉴于陆汤和陆修慈的关系,温袅自然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如果是她的亲戚,但是被陆修慈给弄走了,无异于背叛,那确实挺……
不好说,一言难尽。
“既然只服务于老家主,可老家主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这样在意?”
陈笛倒也毫不遮掩道:“因为那是我的妹妹!没了老家主,她转而给我治疗,有什么问题吗?”
“你已经是除了老家主之外的人了,那再多治疗一个有什么不可以吗?”直到现在,温袅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了,她只想尽全力说服陈笛,让那个医师给家人治病。
“你也配?”陈笛一脸地不屑。
温袅心如死灰地笑了一下:“我不配,陆修慈醒来大概也不想我救家人。可是,你不是要和他作对吗?他越是不想你做什么,如果你做成的话,不是正好可以彰显你的威严吗?”
陈笛对着视频里的她冷笑道:“可是,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妹妹被他弄去了哪里。也可能,她再也回不来了。”
温袅听完心中一惊,那还怎么给家人治疗呢?
“为什么回不来?”
陈笛叹了口气:“我戳穿了他的美梦,让他看清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根本不在意他,他自然不会再找人给你妈妈看病。可同样的,我妹妹在他那里也就没了用处。我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没有理由不让我痛苦。”
温袅连忙趁机跟陈笛商量:“那你可以放了我,让我去劝他,他可以惩罚我,我会扛下一切。不让他伤害你的妹妹,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陈笛的眼中已经没了光彩。
“不必了。在设计陆修慈之前,我就已经想好要舍去妹妹了。既然要在陆家追求权力,那就没有不流血的。那个畜生在成为家主之前,你知不知道他舍弃了多少人?我不过是舍弃一个妹妹,可是他却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还有成家过幸福日子的可能。温袅,我真的要感谢你呢,你可真是一把称手的快刀啊!这人啊,就是不能有软肋。”
温袅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陈笛已经不愿意再跟她多嘴。
她挂断了视频电话。
温袅感觉到自己的颈处,被司机套上了绳索,她瞬间被遏止了所有呼吸。
好痛苦。
想到自己要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家人,泪水从她的眼角淌了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
她可以先一步在下面等待,灵魂也会保佑家人。
对于一个自主性不是很高的人来说,死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没办法照顾家人。
温袅完全是为了家人而活的。
她相信,家人也是一样。他们很爱她,他们值得自己所做的一切。
除了伤害陆修慈,这是她的错。
她看不懂那些豪门斗争,无意中做了陈笛的刀。
可是,如果让她从小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温袅相信,自己不会比陆修慈和陈笛差。
豪门那些勾心斗角的斗争,大概和做题差不多,看的题型多了,也就会做了。
她只是有太多手段,根本没有见识过。
可有时候,没有见识本身就是一种错,所以才引来陈笛的极致嘲讽和打压。
对方是那样顺理成章地不给她留一点活路。
利用了她,还要弄死她。
温袅奄奄一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好、好像是骨头……
脖子上的绳索忽然间松开,压在她后背伤口处的膝盖,也随之倒了下去。
她转过头,看见刚刚要弄死她的司机躺在地上。
而搬起石头砸向司机的人,恰恰是那个保镖。
保镖当着温袅的面,又对着司机砸了几下。
血溅落到她的脸上,吓得她捂住了眼睛,太、太过于残忍,哪怕她是一个将死之人。
对于没什么见识的温袅,这是比恐怖片还要恐怖的场景。
在司机不再动弹的时候,保镖忽然走向了温袅。
温袅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如果要她死,她宁愿选择被勒死,而不是被石头砸死。
不想那么痛。
可是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它们从脑袋上拿了下来。
保镖的手很有力气。
只不过,眼前的保镖,跟大只狼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大只狼是那种很可靠的有力,眼前的人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害怕。
也可能是见证了他打人的场面的原因。
保镖伸手擦去温袅脸上的血:“温小姐,你不要害怕,我是陆家老太太的保镖,我们谈一谈,好吗?”
温袅点了点头:“谈什么?”
保镖忽然间不说话,他盯了温袅几秒钟。
温袅害怕地抱住了自己:“你到底要谈什么?”
他看着那块带血的石头冷笑:“你想想呢?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说出来比较好,有些事不想做得太主动。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想显得自己那么卑鄙,看你自己上不上路子,有没有心。”
温袅看着眼前的这张有些邪气的面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你想谈什么。”
暗暗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服。
保镖的脸色骤然变化,忽然靠近她道:“我不是让你想吗?你倒是仔细想想啊!难道非要让我说出来嘛?”
温袅看着对方的那张明明阴狠,却故意装作沉静的脸,死活也不肯说出他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最后只是低着头不语。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做的。家里爱她的人,不想看到她临死还要受委屈,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保镖凑上前瞪大眼睛对她吼道:“钱啊!钱!老太太不是给了你一千万吗?你以为我弄司机是做什么?难道是看你漂亮得过分,心生怜悯舍不得你死啊?只有陆修慈那种为情所困的大蠢货才会如此,我要的是钱!”
真是要笑死了,一个个爱来爱去她逃他追的,使不完的牛劲,吃饱了撑的是吧!谁跟他们在这里扯什么情情爱爱的?爱谁谁,他根本不在乎!眼里没有对情感和**的追求,一心只有对利益的渴望。
他活着就是为了赚钱的。
保镖是个极度现实的人,他知道如果没有钱,自己或是自己的后代,迟早有一天也会遇到跟温袅一样的事。
他才不要做她这样的老实好人,什么也得不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要被人狠狠嘲讽。
仗着自己会耍心机,就这么欺负人,居然也很骄傲,这个疯批世界不配有正常人活着。
看着温袅被陈笛设局羞辱,忽然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痛。
他要钱,要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像陆家的子子孙孙那样花不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