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修慈离开的背影,温袅忽然又有些犹豫。
他明明那么警惕周围的人,连她的饮食也要亲自去准备。
可是她却要利用这份信任害他……
温袅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药剂瓶,陷入了反复的纠结中。
这个瓶子太小了,可是又很清澈。
看起来,很像小时候买的一种圆珠笔,笔盖的地方会挂一个很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细碎而沉静的星沙,还有带花纹的海螺、纯白的贝壳。
每当写作业疲倦至极的时候,她都会看一眼那个小玻璃瓶,仿若得到了片刻的自由。
想象自己躺在铺满阳光的松软沙滩上,耳边回荡起海浪冲刷到岸上的声音,空气里浸着丝丝凉凉的海风气息。
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慵懒和惬意。
温袅本来是很喜欢沙滩的,却从没有想过那里竟差点成了她的自杀之地。
扛不住生活的苦,小时候吭哧吭哧地努力,早知道仍要遭受到这些,并不会长成有用的大人,她就不这样努力了。
而今,同样充满希望的玻璃瓶摆在她面前。
触手可及的自由。
哪怕只有片刻,她也要回家。
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温袅不敢想家里的情况。
陆修慈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更加不在乎她的家里人。
妹妹还那么小,爸爸独自支撑店铺,妈妈被宋清安排转院,欠了宋家那么大一个人情,她却在最关键的备婚阶段跳车。
陆修慈离开的时间不算短,他端了两碗芋头甜汤进来。
温袅刚闻到这个独特的味道,就觉得很熟悉,等他放到她面前时,更让她吃惊不已。
因、因为,这很像爸爸温知做的。
妈妈从来不在家里做饭,家中的三餐都是爸爸来弄。
到了下午,还会准备些小甜品,她和妹妹,最喜欢吃的,就是芋头甜汤。
紫色的芋头蒸得软糯,泡在焦糖红豆奶茶里,一口吃下去,甜意沿着味蕾漫流,感觉世界都变美好了。
后来,上了大学之后,她也学着煮过,可是总不如爸爸做的好吃。
不是焦糖没熬制好,就是奶茶的配比不对,芋头浸泡在里面时甜意和奶香平衡不好,吃起来总是差了些味道。
陆修慈端过来的芋头甜汤,看起来跟爸爸做得很像,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温袅一时忘记要给陆修慈下药的事,拿起勺子来吃了一口。
芋头刚在舌尖化开,刚刚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苦意,忽然在口腔中死灰复燃。
甚至欲燃愈烈。
她低头四处找纸巾,想要快些吐掉。
陆修慈脸色一沉:“别吐。”
药不许她吐就算了,怎么芋头也不许她吐?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好像在吃汤药一样,甜汤的味道根本压不过去。
温袅异常艰难地咽下去,却听到陆修慈的一声轻笑。
“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还真咽下去了?看来味道不错是吗?”
温袅暗暗攥紧了拳头,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
苦涩中药味儿的芋头。
陆修慈这个恶魔,强迫她喝完中药后,也不知道给她端杯水,让她漱漱口。
温袅看着若无其事吃芋头的陆修慈,忽然恶向胆边生……
她小心地将那瓶药剂,倒进了自己的芋头碗里,趁着他不注意还用勺子搅动了两下。
陆修慈见她端着碗发呆,不知道在搅些什么:“我轻易不做东西吃的,所以你敢剩下就完了。”
温袅闷声道:“吃,我吃。”
“那你倒是快些吃呀,再搅动下去的话,芋头就要搅烂了。”
温袅本来干坏事就没经验,正紧张的时候,还总是被陆修慈这样催促,险些连碗都端不稳了。
她低着头往嘴里喂了几口,浸泡着绵软红豆的奶茶,感觉到体内有气血在涌。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在下定了某种决心后,温袅捧着手中的碗,轻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此时的陆修慈,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只是专注地在吃芋头,好像在回味着某种熟悉而柔软的味道。
温袅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陆修慈面前。
陆修慈很意外她这时候的举动。
毕竟,她那样害怕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居然也会主动地靠近。
他望着碗中的芋头出神,难不成真的是甜品的作用?
温袅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陆修慈的碗也拿开,同样放到了床头柜上。
趁自己唇边的奶渍还没有完全变干,托起陆修慈的脸,对着他的唇瓣吻了过去。
还没吻到,就被他推开。
他的力度并不大,更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温袅被他推去了床上。
好尴尬,她清醒过来,突然有些后悔。再怎么样,也不能害他。
应该有别的回家的办法。
“你刚刚喝了药,我不喜欢吃苦的。”
一句简短的话,像是给她的解释,解释刚刚为什么推开她。
其实幸好推开了,否则他就要失去生育能力了。
温袅如释重负,倒也不觉得坏事没做成,是件多糟糕的事,反而有种被拯救的错觉。
陆修慈说完之后,看温袅的状态不是很自然。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拒绝。
只是,他不会为她而放弃原则,哪怕她主动想亲他的情况并不多见。
温袅蹑手蹑脚地重新端起那碗芋头甜汤,看来要自己全都吃掉了。
以后她再也不害人了,幸好陆修慈推开了她。
这样的念想刚一冒出来,手里的碗突然被他拿走,她恍然间抬起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很懵。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会不会打她?
温袅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床上的被子被她的小手捏得皱皱巴巴的。
陆修慈居高临下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亲我?”
怎么办?她能怎么说?总不能跟他明说,是为了给他下药吧!
温袅心虚的时候,眼睛就容易乱看,像是小动物怯怯地观察四周,寻找逃跑的路线一样。
一不小心目光就落到了芋头碗上。
陆修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笑着调侃她道:“芋头有什么问题吗?没煮熟,中毒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大概只有她精神错乱,才会主动地对他做些什么。
温袅并不想让他知道,芋头碗里被她加了料。
那样她可就生死未卜了……像陆修慈这样屡屡遭暗杀的人,一旦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难说会疯成什么样。
她紧张地扯谎道:“我,我喝着,很熟悉,像我家人做过的。”
陆修慈听完竟然没有怪她,而是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
他追问道:“和你的家人做的一样吗?”
温袅慌乱地点头,其实她根本没尝出真正的味道,口中是奶茶和中药混合在一起的苦味儿。
可以说是非常难喝了。
陆修慈从温袅口中,听到家人这两个字时,忽然有些失神。
他想被她当成家人来对待。
那是否就意味着,她已经接受了陆太太的身份?
不枉他这一场……
至于一场什么,陆修慈已经无暇再思索下去。
温袅感觉眼前的这张俊脸陡然放大,接着自己的唇瓣就被含了进去。
她不习惯,下意识地去躲,却被他摁住后颈,在挣扎之余她向后倒去,他的手拖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缝合的伤口不至于直接撞向床。
不、不得不说,陆修慈的吻技不错。
温袅的脸越来越红,有些意乱情迷,如果只是看着他的脸,什么也不去想,那应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刚刚吃了加药的甜汤,现在跟他这样接吻,会导致下药成功的。
温袅突然开始抗拒,可是她的力量太过微弱,根本抵不过他如同野兽一般地啃噬,感觉要被他完全吃进去了。
陆修慈的体温越来越高,她被他吻过的地方,呈现出了浅浅的粉色。
因为做了错事,让她现在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不知道该怎么办,想通过咬他来制止,可是又害怕给他咬爽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引得他报复。
温袅一直在心中默念,不要吃掉她,不要吃掉她……
陆修慈现在变得好恐怖。
那个药真的会让他失去生育能力吗?不会是加重情绪之类的药吧!
可是,为什么她也吃了,就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陆修慈的目光开始由之前的冷冽,变得些许的迷离。
就在温袅绝望地以为,这个人会没完没了的时候,忽然见他垂头倒在了她的颈间。
好重。
温袅用力地推开他,后背却蹭到了床,疼得她浸出了眼泪。
她翻出枕头下面压的那张卡,那是她在被陆修慈压倒时,匆忙之间塞进去的。
这里面有一千万,是白发老太赠与的。
只要有这些钱,她不仅可以治好家人,还能给他们买个大点的铺子,让爸妈不再为房租奔波劳碌。
至于她,她会有怎样的后果,温袅没有想过。
在离开老家主的房间之际,温袅回过头看了一眼陆修慈。
想到他今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忽然对自己做的坏事,有了不可弥补的真实感。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魔鬼,应该也是喜欢孩子的吧,但全被她给毁掉了。
可她根本没得选,本来也想退缩来着,只是他毫无征兆地吻上来,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袅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卡,在床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拿走。
都怪那个白发老太,如果不是非要她给他下药,把陆修慈害成这样,她本可以心安理得地拿钱走人。
这一千万,就当做是给他的补偿……
回去找家人要紧,她不能在此地过多地流连。
空气中仍飘着芋头甜汤的香气,温袅在临离开之际,拿着陆修慈的勺子,吃了一口他碗里的芋头。
艰难地熬过中药的前调后,细细地品尝起来,其实他煮得这个口味,和爸爸煮得很像。
是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