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吃他做的东西了。
下次见面,温袅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他给打死,或者是他根本不愿意再见她,直接借别人的手把她给活活打死。
她是见过他如何惩罚那些,伤害他的人的。
那些人的脸上,满是后悔和绝望。
可能,这样的表情将来,也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但即便如此,温袅也不后悔。
她深知什么人对自己来说最重要。不是陆修慈,也不是她自己。
为了家人她可以卖掉自己,自然也可以去死。
她已经被生活摧残得没有任何主体性了。
如果只要牺牲她个人的一切,就能换得全家人的安稳,那她愿意做这场交易。
她做了,妹妹就不用再做。
温袅觉得自己像长在偏远干涸之地的一个果子。
树上只结了两个果子。
一颗已经长得很大了,另一颗还半生不熟。
只是这棵树无力再支撑两个果子的生长,甚至因为恶劣的环境,长年地缺少水分,有些枝干已经出现坏死,有虫子趁机爬了上来,汲取树木的养料。
这种时候,唯一可以让树木生存下去的方法,就是她这颗又大又饱满的果实,主动地坠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果肉模糊,溅出所有的汁水来供给树木的生长。
她做好了被牺牲掉的准备。
这是,长在贫瘠地区果子的宿命。而且,温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爸妈和妹妹已经给了她全部的爱,现在反哺也是应该的。
这并不是陆修慈所说的什么血包,才不是,不是这样的。
在家人努力给她养分的过程中,他们也从不觉得自己是血包。
爱本来就是不可以这样被计算的。
温袅走出老家主的房间。
看到这条长长的走廊,忽然间想到刚刚陆修慈抱她回房的感觉。
不是很开心,因为他不在乎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不那么在乎。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陆修慈连家人都不在乎,她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她不想被他毫无感情地强取豪夺,所以下药是自救的手段。
哪怕这样想并不能减轻对他的愧疚感。
这条走廊很长,温袅走出去后,看到白发老太正对着一面落地窗,打理她那头有光泽的白色卷发。
老太因为年纪的原因,身形有些皱缩脱水,顶着那头白色的卷儿,看起来像一只苍老的绵羊。
让温袅有过片刻的怜惜。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个穷鬼,哪有资格去怜惜人家?
白发老太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他居然允许你独自出来?”
温袅看到她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感觉余怒未消的样子。
“我下完药,他就睡过去了,好像是药物起作用了。”
“这么快?”眼前这个白发的老太太,根本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要知道,给陆修慈下个药,是耗损多少人都难以办到的。
上次陆家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也才在那条高速车道上让他避无可避。
结果也不过是他陪着众人演了一场戏,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又是在哪里换了车。
所有人都对陆修慈知之甚少,因为他永远在防备周围的人,从不给人伤害他的机会。
白发老太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还能怎么做到,不过是亲、亲了他一下。
不对,是被他亲了一下。
温袅不想再回忆自己给陆修慈下毒的事。
“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你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不等白发老太开口,温袅害怕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你如果再不送我走,我担心他会醒过来。”
白发老太摆了摆手笑道:“他啊,得烧三天呢。就他那个破身体,抗不抗得过来,都是个问题。”
温袅忽然抓住对方的手,着急地问她道:“你,你不是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吗?只是,只是会失去生育能力。”
白发老太低头擦了擦眼角兴奋的泪水,转而一把按住温袅的手,瞪大那双蓝色的眼睛说道:“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的。你只要知道,如果不暂时把他控制住,你是没办法离开的。在国内,还有你的家人在等着你,不是吗?”
是的,她还有家人在等她。
既然已经决定好放弃陆修慈,那就不能再出尔反尔。
不可以再留下来了。
“送我回去。”温袅说得异常坚定。她的世界里,除了家人,再没有别的。
连她自己也没有。
一个失去自我的人,似乎不应该对爱情有任何指望。
而她也早已失去了再同他相处的机会。
温袅只能以自己并非他的妻子,来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不该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温袅坐上了白发老太安排的车。
车内加上她,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前面开车的司机,还有一个是坐在副驾的保镖。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用配保镖,去机场的路上应该挺——安全的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车,越开越偏。
但是,听说L国就是这样,人口密度比较低,可是机场也会开在深山老林里吗?
那飞机怎么飞啊?不应该有大大的候机厅和长长的跑道吗?
温袅觉得车子越开似乎越不对劲。
她小声地询问道:“那个,你们是不是开错了?不是说送我去机场吗?”
两个人谁也没回答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温袅看着周围的山林,感觉自己若是被害死在这里,可能都要成为白骨了才会被人发现。
之前她看过很多类似的案子,人性的幽微之处,多发生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可是,自己和这两个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她呢?
怎么看,这都是毫无理由的事情。
不应该这样对她。
温袅还抱有着一丝丝幻想。
直到车子停在了山林深处,温袅被那位保镖从车上拽了出来。
她终于开始有所警觉,他们好像真的是要伤害她。
难道是那个白发老太的指令?
温袅来不及去想那么多,她转过身疯狂往山下逃。
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司机摁在了地上。
扑面而来的雨后泥土气息。
保镖将视频电话放到她面前,视频里的人让她感到震惊。
还是那个老太,只不过那一头的光泽感白色卷毛,变成了精明强干的栗棕色偏分直切。
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强悍感。
就连方才那缩水的身高,也忽然变得长高了许多。
老太是不可能到了这个年纪还长个子的。
除非,之前是她刻意驼背,那个伛偻的样子,才只到她肩颈的位置。
现在看起来快要比她高了。
温袅被善于伪装的老太吓到失语。
不对,这个人已经不能说是老太了,看起来年纪像小姨还差不多。
而且,还是那种精明而强干的漂亮小姨。
温袅现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对方像目光锐利俯冲下来的鹰。
身后的那几只手,几乎将她的胳膊废掉。
“温小姐,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一些,我的名字是cendy,也可以喊我陈笛。”
一口烟雾缓缓从她的口中吐出,有种别样的风情,跟刚才那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一点也不一样。
“为什么,要杀我?”
是以为她收了钱,还是害了陆修慈?亦或是,单纯地不喜欢她?
钱她已经放回到陆修慈口袋里了,就算伤害陆修慈也是和她所做的交易,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马上她就能回国了,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温袅想不明白。
“温小姐,你应该清楚自己并没有被带到陆家老宅的资格。不是你做女主人的资格哦,这个你远远不够,我说的只是被带到这里来的资格,你都没有。”
温袅觉得陈笛好离谱。
又不是她自己想来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来的。
醒来就在这里了。
陆家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吓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命。
就算陈笛再如何伪装,对于陆修慈带她来这里的怒气,也是无法掩饰的。
温袅小声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他会带我来这里,冒犯到了你很抱歉。”
如果不是为了家人,她才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一个妄图杀死她的人解释。
“陈、陈女士,我的家人还在国内等我,我这辈子过得很苦很苦,什么也没有获得过,只有家人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不会成为陆修慈的妻子,我只想回到家人身边。”
陈笛看着视频里的她,忽然放声大笑。
“那个畜生,就是被你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所迷住的吧!每天只要双眉微颦,软着声音讲几句话,就能让他为了你,去抢走别人视同生命的东西。”
温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从没有让他,为我抢过什么东西。这不是我想来的地方,我真的不想要陆家的东西。”
自从来了老家主的庄园,温袅唯一得到的,就是陆修慈亲手煮的芋头甜汤。
其他就没碰过了。
陈笛对她莫名其妙的指责,让温袅觉得很委屈。
在职场上她都不敢竞争,被裁员连个声儿都不敢吭,又能利用感情去索取,去竞争什么呢?
窝窝囊囊的老实人,连雷霆小怒都要犹豫好久。
陈笛忽然暴怒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脑袋骂道:“像你这样演技低劣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你到底在跟我装什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带你来这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