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第6章 第 6 章

托沈长瑾的福，莫轼成了关林助理的助理。

关林不只是个商人，还是第五区的军需官。

第一次智理会敲定了地域划分：各国自行决定是否取消国家这一共同体形式，在国家之上、全球范围内划分五大区，各区分设军队、政体，拥有高于国家、次于智理会的主权。智理会被视为最高等级的全球会议。

五大军因为所处位置不同，相应各自的情况也不同，虽然共同隶属于军部，但彼此之间其实颇有些各自为政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挨着西南角，第五区最画风奇特，第五军一脉相承，人员组成十分复杂，和西南角欢快往来了很多年。当然这一点军部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每年都无关痛痒地批评一下，然后含泪吃下三大碗第五区的走私创收。

所以很多事情放在第五军就不奇怪了，比如有个在商协挂名的军需官。

看见关林的第一眼时，许多画面争先恐后涌入了莫轼的脑子——

察觉到不对劲时一瞬间肾上腺素狂飙，他狂奔到船边跳了海，爆炸的巨响几乎撕裂他的耳膜，喷出的火焰和高温气浪灼伤他的后背，他被一大块飞出的残骸重重砸进海水里，发不出也听不到声音，在他残留的意识中是冰冷的温度，然后是窒息。再醒来就是病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一种向好的濒死状态，甚至不能喘一口完整的气。

莫轼眨了下眼，微笑着向关林伸出手。

沈长瑾最近推给他一个人，关林虽然立马把人接了下来，但他并没有什么爱屋及乌的美德，捧这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白脸还不如直接捧她本人。莫轼当着助理的助理，基本上什么重要的都接触不到。

叶蓝：“你就这么抛下你那□□去第五区打黑工？我看川三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没事，忙不死的，不行你就让奥利弗去帮他分担。”在自己的住处，莫轼一边看着川三发来的东西，一边和叶蓝打着通讯。

“我真的会考虑。你不怕那俩人掐起来把你家都给拆了？”

莫轼的光脑上延展出一小块虚拟屏幕，他一目十行略过上面的文字，笑了笑，依然看着屏幕说：“拆了奥利弗就得留下给我打黑工。”随后话锋一转，“不久之后塔尔塔罗斯会推出一款名字叫‘顺手’的酒，然后为它造势。”

叶蓝：“你怎么突然要卖酒？”

“不，我只是营造一种‘顺手’即将成为爆款的假象，我并没有‘顺手’的库存。何况塔尔塔罗斯只是个普通的纯良□□，我总不能凭空变出一条生产线来。”莫轼悠哉地挑眉。

叶蓝：“那你卖什么？”

莫轼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我会给你和第五区上位不久的军需官关林牵线，委屈你假装一下人傻钱多的大款。”

“听起来像是我要接他的盘。”

莫轼：“我保证这是双赢局——你赢一次，我赢一次。”

“提前为这位关先生虔诚默哀三分钟。”叶蓝嘴上这么说，实际连眼都没闭。

“极速版吗？想必他会感谢你的。”

——

同域，首都珀城。

一座名为极乐世界的乐园坐落在此。

进入极乐世界的客人可以自行选择乐园里的世界背景、故事设定以及时间流速，然后通过意识链接进入这个虚拟世界。在那里事情发展逻辑自洽，外来者的进入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蝴蝶效应，代码变化，所有既定的故事会因此改变轨迹，原住民或平淡或动荡的生活会走向未知。

他们可能会因为外来者而获得拯救，也可能因此被屠戮殆尽，客人无心的一个举动都会带起无限的波纹，客人是这个永远走向同一结局世界的唯一变量。

极乐世界不久前刚刚开业，火爆至今。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杨北瞻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座奢靡的沉迷地。

早在多年以前，至今权威的星火研究院创立没多久的时候，杨北瞻就已经加入其中，是继创始人之后的第一批成员，星火研究院昌盛至今，他们功不可没。后来杨北瞻进入政方，更是大显身手，政治生涯平步青云，参与多项政方重大决策，影响至今，是当年的传奇人物。

稍微上年纪后才退了下来，不再参与具体事务，但星火和政方偶尔还是会派人来咨询他的意见。

秘书跟在他身边，试探着说：“杨老，有些晚了，我们回去吧？”

“你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吗？”杨北瞻突然开了口。

秘书假装好奇地给他铺了台阶：“之前听说好像是什么旧址？”

杨北瞻面色看不出喜怒，他望着极乐世界，好像在回忆什么：“182年至今，已经过去三年了。”

秘书了然，不再插话。

“在危机时期刚刚过去的时候，同域并不太平，朝圣军团猖獗，对新生的第三区造成严重威胁。175年朝圣军团更是大肆进军，第三区几乎沦陷了一半。莫轼被破格提拔为上将，临危受命，带着第三军迎敌，打出了著名的七十二天激战，最后大败朝圣军团，没让第三区丢掉一毫一厘。175年里程碑式的胜利，那场仗打得真是痛快。于是一座莫轼的雕像顺理成章坐落在首都珀城，就在这里。”

秘书瞄着杨北瞻复杂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继续不吱声。

杨北瞻自顾自接着说：“谁想到，182年，莫轼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知道三年前因为他，这里发生了一场骚乱吧？”

秘书回答：“知道，不少人被捕。”

“极端者们破坏了他的雕像，之后雕像干脆被直接拆除。其实拆除它本来就在相关部门的日程里，只是人们居然比当权者更急……你不知道这座雕像刚落成时有多少人来瞻仰他。”

这让秘书想起了当时社交媒体上疯传的一些片段：一大桶红色颜料被拉上雕像头顶，在众人的叫喊声中倾斜而下，那红淋了雕像满头满脸，随后是另一桶、再一桶……在疯狂人群的破坏中，雕像已经面目全非，各种颜色混成污浊，顺着沟壑往下流。

秘书当时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激烈的情绪，他只觉得混乱与叫喊中，那雕塑是唯一静止的东西，只是看着，承受着，沉默着。

但这些想法止步在他心里，他不会对别人提起。

秘书适时顺着杨北瞻的话说：“自作孽的人得不到民心。”

但杨北瞻没再说话了。

——

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第五区运作照常，但莫轼知道，有人头发都要掉光了。

“‘顺手’？什么破名字，再去给我调查，查清楚！什么？不会错？你听不懂人话？我他妈让你再去查！”

莫轼站在关林的办公室门外，听着他对着通讯那头歇斯底里，手指数着沉默的拍子，三分钟之后，他推门而入。

“长官，这是本季度的购入清单，请过目。”莫轼觉得自己像在扮演一个军需官身边助理的助理，每次和关林说话的时候他心里都觉得十分新奇。

“放这吧。”关林鼻子喷出口气，“跟你一起的另一个人上哪去了？把他给我找来。”

另一个人，就是关林的助理，此人自诩关林心腹，并不很看得上周围的人，更看不上莫轼这种托关系进来的，跟大家交流不多。况且由于关林不叫他的名字，每次都只是叫一个能够传达意思的代称，莫轼至今不知道“另一个人”的真实姓名。但没关系，这并不妨碍莫轼把他打晕拖走。

莫轼：“前几天我就没有看到他了，他好像一直没来……”

关林泄愤似的把清单的文件夹摔在桌子上，打断了莫轼的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莫轼没说话，只是站在旁边，心里消遣他的怒火。

关林双手撑在桌子上深呼吸了几口气，他也不在意放不防着莫轼了，指着莫轼说：“你去给我查个东西，一定要弄明白了，事无巨细报告上来！”

“好的，长官。”

一天之后，看完莫轼交上来的堪称一本书的报告后，关林彻底死心了。

关林既然是商协成员，就当然有自己的产业，他控股百分之八十的一家酒业公司计划推出一款新酒，预计命名为“荼蘼”，还未对外公布，就差销售预热签订单了，结果出现个“顺手”横插一杠。这东西不知道是走了狗屎运还是怎么回事，几乎是一夜之间即将开售的风声就传遍了整个西南角，宣传得天花乱坠，吊足了胃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喝了这酒能永登极乐呢。

但这都不是重点，最关键最要命的是这破酒居然跟他的“荼蘼”一样，居然一样！

“荼蘼”的信息肯定被泄露了，这个可恶的“顺手”和“荼蘼”撞款，相似度非常高，而且已经把名头打出去了，预售时间还比“荼蘼”早不少，这样就会抢占原本属于他的市场，他的酒还怎么卖？

关林已经为“荼蘼”砸了不少钱，这一下可就亏大了。

可恶的偷子居然还把赝品命名为“顺手”，关林到现在都没查到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这么搞他？

如果未经前期宣传就提前开售，销量必然十分惨淡，还会有可能被人说抄袭“顺手”，一想到这个关林就气得眼疼。

第五区的交易本就属于灰色地带，是上面人睁只眼闭只眼的产物，按理说在军方任职的人不得经办企业。关林之所以不能告“顺手”抄袭，是因为他是第五区的军需官，虽然他对自己的产业没有特意保密，但也不好摆到明面上。一旦走法律程序，能不能告赢是一方面，他军需官的位子还保不保得住是另一方面。

可他不招惹对方，对方却能来招惹他，如果与“顺手”极其相似的“荼蘼”先出售，黑心偷子说不准会反咬一口。当然以关林的能力有一定的把握不让自己败诉，但不败诉又有什么用？还是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

第五区的关林愁得要升天，西南角的川三忙得要入土。

叶蓝把奥利弗派了过来，说是帮他分担塔尔塔罗斯的压力，奥利弗这死东西美其名曰“我姐的大发慈悲”。川三用事实证明人太忙的时候会变得恶毒，他恨恨地想叶蓝的心就是黑的，把奥利弗派来跟派条专门绊人脚的狗来添乱有什么区别？

“我老大用这么短时间把塔尔塔罗斯发展到一家独大，小半个尼阳乡都是我们的地盘，叶记多少单子都是我老大供的，这你就不说了？”川三边写莫轼要交给关林的报告边跟奥利弗吵架。

“你老大的命都是我姐救回来的，给救命恩人的报答不是应该的？没有我姐就没有卡特，至于你就更别提了，你不定在哪个猴山上给人扯旗呢。”奥利弗两只手都占着整理报告资料，这也没碍着他嘴上输出。

“还你姐？她是你姐吗就叫？要不是你赖上她，人家还不一定带你走呢。”

奥利弗肉眼可见地红温，跟川三对喷：“不是我姐胜似我姐！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管她叫姐怎么了？”

“对对对，你姐是全世界的救命恩人。”川三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这话直接把奥利弗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