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第7章 第 7 章

奥利弗活到这么大，经历过最印象深刻的时候就是落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

人口贩卖为西南角的交易额做出了很大贡献，不管是偷偷卖给同域的有些人做人体实验，还是运到危险有毒的地方做苦力，都十分廉价好用。而且他们几乎不用担法律风险——西南角连个正经政府都没有，更惶论法律。

当年人贩子掳了一堆半大孩子，奥利弗在里面算是年纪较小的。西南角盛产靠坑蒙拐骗为生的小流氓，小奥利弗只能勉强当上流氓老大跟班的跟班的跟班，活到这么大还没饿死堪称奇迹。

但落到人贩子手里，就算是奇迹也没用了。人贩子手里的“人货”分整件和散件，散件四海为家，整件也不一定是活的，而且就算活下来，被卖出去的人这辈子也完了。

奥利弗在年纪更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可能的命运，但当恐怖的命运真正降临，他还是忍不住缩在周围陌生同伴的包围中偷偷流眼泪。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应该就叫痛苦，但他想不懂到底该怨恨谁，只好把恨和怕都收起来，放进眼泪里稀释掉。

也许是心绪弄乱了视线，小奥利弗并没有注意到这挤满了孩子的地方里有个满脸阴霾的半大女孩在盘算着什么。

在他们被抓来的第三天晚上，周围人都已经安静了，但奥利弗根本睡不着。

他白天偷偷听到了人贩子们互相嘀咕，他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都要被卖出去了，他真的很害怕。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可能是谁梦见什么了吧。但当听见“咔哒”一声，奥利弗震惊地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居然撬开了这地方的锁。

叶蓝也发现了奥利弗，阴郁地盯着他，然后慢慢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溜出去了。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那一眼让奥利弗清楚接收到了闭嘴的信号。

之后，人贩子们睡觉的地方突起大火，闻到不正常烟味的奥利弗立刻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赶紧把这一堆人全都喊起来，在可能还活着的人贩子赶到这里之前，小孩们涌出监门四散奔逃。

逃出来的奥利弗没有立即离开这里，他在找那个人，可始终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就在奥利弗快要灰心的时候，夜色中火光辉映，大火猖獗的地方出来了一个人。

认出那人之后，奥利弗立刻向她飞奔过去。

她的头发显然被大火燎了一下，脸上也蹭了灰，显得有些滑稽，手里拿着一把刀，还在往下滴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事儿？”叶蓝冷着脸看这比她矮一头多的小孩。

奥利弗紧张地开了口：“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

叶蓝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奥利弗默默跟在她后边。

叶蓝比他大几岁，又从小就手长脚长，奥利弗得不时小跑才能跟上她。

但总之是没被甩下，也没被赶走。

那时的叶蓝还只是一个小混混头子，以至于奥利弗一直十分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所以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说叶蓝不好，尤其是川三这个阴阳怪气的死东西！

奥利弗和川三吵得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同时，屋顶主人在第五区熟练地施展骗术。

关林进行了“荼蘼”原本的宣传计划，提前开售，并且适当调低了定价，但是如他所料，有“顺手”的热度覆盖在前，“荼蘼”没翻出什么水花，销量惨淡。

关林这几天愁得眉心都有川字纹了。

关林原本的助理失踪至今未归。这种事如果放在同域其他四区或许骇人听闻，但这里是跟西南角接壤且往来密切的第五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关林已经对那人能找回来不抱希望了。

本来就烦，助理还丢了！

所以莫轼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掐着时间适时出现在关林面前，在关林已经习惯他在眼前晃的时候，再假装心地善良地关心长官近来的状态，在关林眼里莫轼已经逐渐占据了助理的生态位。

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

“你？你能解决什么？”关林挑眉看莫轼。

莫轼露出些关系户幼崽时候应有的不好意思，开口说：“家里对这方面有些涉及。”

关林懂了，这人肯定是托家里的关系才攀上沈长瑾的，她不好回绝又没地儿放他，这才把他丢给了自己。

“果然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草包。”他暗自庆幸。

那关系户说帮他想想办法，关林根本没放在心上——一般小商户根本不敢接下这么多的量，何况稍微对业内有些关注的基本都知道了“荼蘼”的困境，谁敢进这趟浑水？再说了，草包能干成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关林又暗暗不爽：怎么现在随便什么人都能攀上沈长瑾？

所以当莫轼和他说找到接盘的冤大头时，关林根本不信，并想把这讨厌的关系户发配去和清理机器人一起扫厕所，直到他真的见到接盘人。

“奥利弗先生，您好。”关林面带微笑和奥利弗握手。

被叶蓝派来的奥利弗跟关林握了手，然后倚着靠背，翘起了二郎腿。

“这款酒耗费了我很多心血，从调研到研发再到预备上市我都参与其中，”关林垂下眼，火烧眉毛还在装大尾巴狼，“在我眼里，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瓶酒了，简直像是我自己的亲生孩子。”

奥利弗：“那您打算定价多少卖孩子啊？”

关林被他噎了一下，面带微笑地舔了舔后槽牙：“奥利弗先生，我们不是正在谈吗？”

奥利弗抬起下巴，带着目中无人的语气说：“要我说啊，这酒，它就是酒，你扯东扯西那都没用！”他卡了一下，眼神飘向别处，又想起来似的看向关林接着说：“我说老关啊，别整那花里胡哨的，咱们就应该直奔主题，谈正事！”

莫轼嘴角翘起了一点可疑的弧度。

“小白脸关系户说得没错，这人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也完全不会商业谈判。但这样更好，他还不知道‘荼蘼’出了事，我更容易出手。”关林心想。

“哎呦，看得出来你是个率直的人，我就喜欢跟这样的人说话。那我也就不跟你卖关子了，咱们现在就来谈正事，你觉得这个价位如何？”关林点亮了桌上的小屏幕，悄悄扔出了试探的钩子。

小屏幕上的出价比“荼蘼”原本的对外定价还高。

莫轼看着奥利弗，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关林老哥啊，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说哪有一瓶酒卖这么贵的？我当年跟着我姐混得还不错，都没见过这么贵的酒，根本就不值！”奥利弗还扁了关林一眼，十分看不上他似的，“你说我说的有没有理？这样吧，我出个价！”

奥利弗伸手一划，直接把那屏幕上的价格划去了三分之二。

不懂规矩，品味低下，自以为是，居然还没钱？

关林后槽牙的牙釉质厚度岌岌可危。

他勉强笑了一下：“很多东西的价值都是炒出来的，而且你不能只用自己的经验判断……”

奥利弗听见这句话像是突然急了，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我只会用经验判断是吧？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混出来的？为什么那么多号人都肯跟着我？你知道老子的经验有多宝贵吗？”

关林：“……”

我重点是这个吗？

莫轼对着奥利弗挤了下眼：会演。

关林深吸一口气，说：“那个，奥利弗啊，我重点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划的这个价位太不合理，不光是我，任谁都不可能这么低价……”

奥利弗的演技简直渐入佳境，再次打断他：“你说我不懂酒？关林老哥，你自己敢打包票说没人比你更懂吗？你不能。你不知道我研究酒研究了多少年，你可以说我不懂任何东西，但你不能说我不懂酒！”

关林勉强克制住了把桌上东西砸奥利弗脑袋上的冲动。

关林努力跟他掰扯，奥利弗像根本听不懂人话似的，那些话术在他身上根本用不下去。关林心累地感觉自己就是在受折磨，像在死命拽着一条永远在横冲直撞地跑偏的大型犬。

莫轼看着这俩人掰扯，心中升起了一丝对奥利弗的敬意——这种只靠嘴皮子的场合，不管是高强度输出还是装傻子，派他出场简直无往不利。

最终，“荼蘼”以比成本价略低一点的价格全部售出给了奥利弗。

这个价格关林会亏一些，但是比起全部砸在手里，这已经非常能接受了。

只是他再也不想看见奥利弗了。

而莫轼，作为替关林解决这一大危机的人，终于摆脱了“关系户”的称呼，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卡特。

真是太可喜可贺啦。

——

这边“荼蘼”到了叶蓝手里，立马转给川三改换包装，把名字改成“顺手”，到了开售时间，第一批“顺手”跟预期一样销量高升。托关林的福，一个人也没喝死，再加上大名鼎鼎的叶记居然都给它背书，热度更添一把火，一度风靡西南角。后期由叶记亲售的“顺手”甚至被炒成了收藏款，价格一抬再抬。

关林避免了大额度损失，叶蓝赚麻了，而莫轼不仅赚麻了还在第五区拥有了更高权限。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