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与晚霞 第3章 早自习的粉笔灰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教学楼的走廊已经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味道。苏宁婉抱着英语书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看着楼下陆续走进校门的学生。

“婉婉！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林楸背着书包，嘴里叼着半块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冲过来，“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满脑子都是你和周延安的八卦——他居然给你送伞了！这剧情发展也太快了吧！”

苏宁婉的耳尖微微发烫，把英语书往脸上挡了挡：“就只是借把伞而已，你想太多了。”

“借伞？普通同学会冒着雨追出来给你送伞？”林楸挑眉，伸手把她的书扒拉下来，“而且我听（1）班的人说，周延安昨天晚上回去就发烧了，今天早自习都没来，现在估计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发烧了？”苏宁婉的心猛地一揪，手里的英语书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会发烧？”

“还不是因为淋雨了！”林楸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我说你俩昨晚到底干啥了？他能把自己淋成这样？”

苏宁婉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周延安把伞塞给她，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校服紧紧贴在背上……她当时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却没多想，没想到他居然因此生病了。

“我……我不知道他会生病。”她的声音有点发慌，“那他现在怎么样了？严重吗？”

“不清楚，”林楸耸耸肩，“不过以他那身板，估计躺一上午就没事了。毕竟是能在冬泳比赛里拿奖的人，这点小感冒算啥。”

苏宁婉还是放不下心。她走到（1）班的门口，装作路过的样子往里看了一眼。周延安的座位在靠窗的第三排，此刻是空的，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一本摊开的物理竞赛书，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和昨天白祁妍递给他的那个很像。

“看啥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苏宁婉一跳。

她转过身，看到白祁妍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是来找周延安的吗？他在医务室呢，我正准备去给他送点粥。”

苏宁婉的心跳慢了半拍，连忙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路过。”

“哦，”白祁妍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说起来，昨天真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把伞拿走了，周延安也不会淋雨生病。”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道谢，却带着点说不出的刺。苏宁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我先走了，不然粥该凉了。”白祁妍冲她笑了笑，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

苏宁婉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周延安的病情，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白祁妍去给他送粥，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13）班。

一整个早自习，苏宁婉都心不在焉。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单词，她却一个也没听进去，笔尖在单词本上反复写着“周延安”三个字，又赶紧涂掉，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墨迹。

林楸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想去看他就去呗，反正早自习快结束了。”

苏宁婉看着纸条，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好像显得自己太在意他了，万一被别人看到，又要被说闲话。不去的话，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毕竟他生病跟自己有关系。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桌肚。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苏宁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林楸冲她挤了挤眼，做了个“去吧”的口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练习册，假装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绕了个远路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苏宁婉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停在门口。

“延安哥，你把粥喝点吧，这是我妈特意给你熬的，放了点姜丝，驱寒的。”是白祁妍的声音。

“不用，我不饿。”周延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听起来确实病得不轻。

“喝点嘛，不然怎么有力气养病？”白祁妍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看你，昨天明明可以不用给她送伞的，那么大的雨，你自己淋成这样，多不值啊。”

苏宁婉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紧紧攥着练习册的边角。

“她没带伞。”周延安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也不用你去送啊，她那么大个人了，淋点雨怎么了？”白祁妍的声音拔高了些，“再说了，你明明知道我……”

后面的话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苏宁婉没听清。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原来在白祁妍眼里，她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了。

周延安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脸色有点苍白，头发还是湿的，显然是刚醒。看到苏宁婉，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白祁妍也跟了出来，看到苏宁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苏宁婉？你怎么来了？”

苏宁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里的练习册差点掉在地上。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路过，想问问周延安……物理题。”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

周延安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练习册上，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什么题？”

“就……就是昨天那张卷子上的。”苏宁婉的脑子一片空白，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现在不太舒服，”周延安说，“下午吧，下午自习课我去你们班找你。”

“好。”苏宁婉点点头，像逃跑似的转身就走，连句“你好好休息”都忘了说。

回到教室，林楸立刻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看到周延安了吗？他是不是很虚弱？白祁妍是不是在旁边照顾他？”

苏宁婉没说话，只是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摔，趴在桌子上，用胳膊肘挡住脸。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明明是周延安自己要淋雨的，明明白祁妍才是跟他更亲近的人，她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可一想到周延安苍白的脸色和沙哑的声音，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整个上午，苏宁婉都没精打采的。数学课上，她居然连老师反复强调的重点都记错了；语文课上，默写古诗词时，她把“春风又绿江南岸”写成了“春风又绿江北岸”，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午休的时候，林楸拉着她去食堂吃饭。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王凌逢和白祁妍坐在一起。王凌逢正给白祁妍夹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是苏宁婉从未见过的样子。

看到他们，苏宁婉的脚步顿住了。林楸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别看了，咱们去那边吃。”

苏宁婉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怕什么，食堂又不是他家开的。”

她拉着林楸，径直走到离王凌逢他们不远的桌子旁坐下。

王凌逢显然也看到了她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白祁妍则很大方地冲她们笑了笑，还举起手里的饮料瓶示意了一下。

苏宁婉没理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婉婉，你看。”林楸用下巴指了指王凌逢那边。

苏宁婉抬头，看到王凌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白祁妍。白祁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和王凌逢送给苏宁婉一模一样的项链，只是吊坠不是星星，而是月亮。

白祁妍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抱住了王凌逢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苏宁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那条项链，并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他只是批量购买，随手送给帮过他的人而已。

她忽然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像个傻瓜一样，把那条项链当宝贝似的珍藏起来；庆幸自己昨天删掉了他的微信；庆幸自己终于看清了，他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那束光。

“走吧，不吃了。”苏宁婉放下筷子，站起身。

“不吃了？”林楸愣了一下，“你才吃了两口。”

“没胃口。”苏宁婉说，语气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走出食堂，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苏宁婉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的那些阴霾好像被阳光驱散了不少。

“婉婉，你没事吧？”林楸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啊，”苏宁婉笑了笑，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我觉得挺好的。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喜欢王凌逢那种人。”

林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说真的，王凌逢跟周延安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提到周延安，苏宁婉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她抬头看向医务室的方向，不知道他现在好点了没有。

下午的自习课，苏宁婉难得地认真。她把上午没听懂的数学题重新做了一遍，又整理了英语笔记，效率高得惊人。

林楸趴在桌子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小声说：“你说周延安会不会来啊？”

苏宁婉的笔尖顿了顿：“不知道。”

“我觉得他会来的，”林楸笃定地说，“周延安那种人，说过的话肯定会做到。”

苏宁婉没说话，心里却悄悄升起一丝期待。

自习课快结束的时候，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周延安站在门口，脸色比上午好看了些，头发也吹干了，只是声音还有点沙哑。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宁婉的位置上。

“苏宁婉，出来一下。”他说。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用暧昧的眼神看着苏宁婉。

她的脸颊发烫，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拿起物理卷子，在林楸鼓励的目光中，慢慢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你好点了吗？”苏宁婉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小。

“嗯。”周延安点点头，“你想问哪道题？”

苏宁婉翻开卷子，指着最后一道大题：“就是这道，你说我的加速度方向反了……”

她一边说，一边假装认真地看题，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他听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里，”他伸出手指，点在卷子上的一个受力分析图上，“物体在斜面上滑动，摩擦力方向应该与运动方向相反，你标反了。”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像上次一样，凉丝丝的，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宁婉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他指的地方：“哦，原来是这样。”

“还有这里，”他继续说，声音低沉，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却格外好听，“你用动能定理的时候，忽略了重力势能的变化。”

他讲得很仔细，条理清晰，比物理老师讲得还要容易懂。苏宁婉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谢谢你。”她说，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星光，看得她心跳加速，赶紧别过脸。

“不客气。”周延安说，“还有别的题吗？”

“没……没有了。”苏宁婉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他说。

“好。”

看着他转身要走，苏宁婉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周延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怎么了？”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让你生病了。”

周延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苏宁婉第一次看到他笑，很浅，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

“不关你的事。”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1）班的教室。

苏宁婉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物理卷子，脸上烫得厉害。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回到教室，林楸立刻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对你特别温柔？你们是不是聊了很久？”

苏宁婉被她问得脸红，嗔怪道：“就只是讲题而已，你想什么呢。”

“讲题需要讲那么久吗？”林楸挑眉，“我看你们在走廊里站了快十分钟了！”

苏宁婉没再解释，只是低头看着物理卷子，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夕阳透过窗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卷子上，正好和周延安刚才指过的地方重叠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也许林楸说得对。

也许，这个夏天，真的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