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耳旁轻语 第11章 11

一月。临城早已下起了雪。

清晨六点，魏予微的公寓门铃响起时，她正系着睡袍的腰带。

透过猫眼，她看到姜禾抱着小W站在门外，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门开的瞬间，小W"喵"地一声从姜禾怀里探出身子，三色绒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魏予微下意识伸手去接，小猫却一个扭身，爪子勾住了她的真丝睡袍前襟。

"小坏蛋！"姜禾急忙去解救那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睡袍，手指不经意擦过魏予微裸露的锁骨，"它今早特别兴奋，可能知道要见你。"

魏予微没有躲闪，只是轻轻托住小W的屁股，防止它滑落。

睡袍领口被扯开一道缝隙，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东西都带齐了？"她侧身让姜禾进门，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姜禾拖着一个粉色宠物行李箱跟进来，箱子上贴满了猫咪贴纸。

"猫粮、零食、玩具、小毯子..."她掰着手指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毛绒老鼠，"还有它最爱的——"

话音未落，小W一个飞扑，毛绒老鼠和猫同时挂在魏予微胸前。

睡袍腰带在这番折腾下彻底松开，姜禾倒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去抓即将滑落的衣料。

"我、我帮你..."她的指尖碰到魏予微腰间肌肤，两人同时僵住。

小W不明所以地"咪呜"一声，爪子还牢牢抓着那只倒霉的老鼠玩具。

魏予微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却故作镇定地单手拢住衣襟："你去赶高铁？"

"啊对！"姜禾如梦初醒，后退两步撞到宠物箱，"七点二十的车。"

她蹲下来假装整理箱子里并不存在的乱象，"那个...自动喂食器我设好了早中晚三次，它最近有点挑食，要是实在不吃..."

"我知道。"魏予微打断她，指尖轻轻梳理着小W耳后的绒毛，"视频里说过。"

公寓里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传来远处早市摊贩的吆喝声，混着小区里孩童放鞭炮的脆响。

姜禾盯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尖，发现上面沾着小W掉的一撮橘色猫毛。

"那...我走了？"她终于站起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魏予微抱着猫送她到门口。

小W似乎这才意识到要分离，突然挣扎着往姜禾方向扑，发出急促的"喵喵"声。

"乖啊。"姜禾捧住小猫的脸，额头抵着它湿润的鼻头，"妈妈初五就回来。"

她抬头看向魏予微，发现对方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柔软眼神注视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姜禾踮起脚尖，发丝擦过魏予微的肩头，将脸贴近她耳畔。："新年快乐，魏总。"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像小W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心尖。

"等等。"魏予微突然叫住她。

电梯门缓缓打开，姜禾回头，看见魏予微抓着小W的前爪朝她挥了挥："路上...注意安全。"

小W适时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说"再见"。

姜禾眼眶突然发热，只能用力点头作为回应。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魏予微低头亲吻小W头顶的画面，晨光透过走廊窗户，为她们镀上一层金边。

高铁飞驰向南，姜禾靠在窗边，手机屏幕亮起：

「魏总：[图片]」

照片里，小W蹲在宏远集团总裁办公桌上，面前摊开一份文件，爪子按着某处条款，活像在批阅公文。

姜禾笑出声，引来邻座乘客的侧目。

她飞快打字：

「小W总监在审核哪份合同呀？」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简短的

五个字：

「你的转正申请。」

姜禾的心脏漏跳一拍。

没等她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批了。」

车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姜禾把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远处有人家提前贴上了春联，鲜艳的红色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魏予微的公寓里，小W正把毛绒老鼠往她拖鞋里塞。

这是姜禾离开的第三天，也是除夕夜。

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说着吉祥话，魏予微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宏远的年度报表，脚边散落着各种猫咪玩具。

小W突然放弃了对老鼠的执着，转而爬到她膝盖上，用脑袋去顶她手中的钢笔。

"想她了？"魏予微放下笔，挠了挠小猫下巴。

小W翻出肚皮，三色绒毛在灯光下像块调色板。

手机震动起来，姜禾发来视频邀请。

接通瞬间，屏幕那端出现姜禾围着围裙的脸，背景是嘈杂的厨房和方言的交谈声。

"魏总！你看我外婆做的——"画面突然翻转，对准一笼刚出锅的年糕，蒸汽模糊了镜头。

小W立刻竖起耳朵，"喵呜喵呜"地对着手机叫唤。

魏予微不自觉勾起嘴角："它认得出你的声音。"

"真的吗？小W！"姜禾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鼻尖沾着面粉，"妈妈在这里！"

魏予微把手机拿近一些，让小W能看清屏幕。

小猫突然伸出爪子，碰了碰姜禾像素化的笑脸，然后转头看向魏予微，异色瞳孔里满是疑惑，仿佛在问"为什么摸不到"。

这个动作让两个女人同时笑出声。

姜禾那边有人用方言喊她帮忙，她匆忙说了句"除夕快乐"，视频突然中断。

公寓重归寂静。

魏予微抱起小W走到落地窗前，远处CBD的霓虹灯在午夜交替闪烁。

小W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新年快乐。"魏予微轻声说，不知是对猫，还是对某个正在南方小城揉面团的人。

窗外，新年第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茶几上那份已经签好字的转正文件。

在"准予转正"的批示旁边，有个小小的、梅花状的爪印。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魏予微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小W蜷在她的膝盖上，睡得香甜。

窗外，临城的夜空被烟花点亮，一朵接一朵地炸开，绚烂的光映在玻璃上，像是一场无声的狂欢。

她拿起手机，是姜禾发来的消息：

「魏总，新年快乐！」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姜禾站在乡下老家的院子里，身后是贴满春联的木门，她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笑容灿烂得像是能驱散整个冬夜的寒意。

魏予微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轻轻点了个赞。

小W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异色瞳孔在烟花的映照下闪烁。

魏予微低头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你妈妈玩得挺开心。”

小W“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魏予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对话框里打字：

「新年快乐。小W很想你。」

发完，她又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于是补了一句：

「它今天把你的毛绒老鼠藏到我枕头底下了。」

姜禾几乎是秒回：

「哈哈哈哈它是不是以为这样你就能梦到我？」

魏予微：“……”

她盯着这条消息，耳尖微微发烫。

小W歪着头看她，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像是在问“你怎么不回复”。

魏予微深吸一口气，最终只回了一个高冷的「嗯」。

姜禾又发来一条语音。

魏予微点开，姜禾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魏总，等我回去，给你带外婆做的腊肠，超级好吃！”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鞭炮声和亲戚们的谈笑声，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魏予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

她忽然意识到——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新年……好像也没那么冷清。

小W蹭了蹭她的手心，打了个哈欠，又窝回她腿上睡着了。

窗外，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化作点点星光，缓缓消散。

魏予微轻轻摸了摸小W的脑袋，低声道：

“新年快乐。”

——这一次，她很清楚，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年后复工的第一天，宏远集团的办公区热闹非凡。

姜禾拖着一大堆行李，刚进公司就被同事们围住。

“姜禾！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哇！这是你外婆做的腊肠？闻着好香！”

“这个酱料我能拿一罐吗？谢谢！”

姜禾笑着把从老家带来的特产一一分给大家，办公室里欢声笑语，连向来严肃的财务总监都忍不住凑过来尝了一块芝麻糖。

姜禾摆摆手，又转身去分给其他人。

她眼角余光瞥见魏予微的办公室门微微开着，一道清冷的身影站在门后，似乎正静静地看着这边。

姜禾唇角微翘，故意装作没看见，继续给其他同事分发礼物。

——直到所有人的手里都拿到了东西，唯独魏予微的办公室始终静悄悄的。

姜禾心里偷笑，故意慢悠悠地收拾行李箱，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扇半掩的门。

终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魏予微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不斜视地从姜禾身边经过，径直走向打印机。

姜禾眨了眨眼，故意提高声音：“哎呀，好像还漏了一个人没分到呢！”

魏予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完全没听见。

姜禾憋着笑，快步跟上去，挡在她面前：“魏总，你怎么啦？看起来有点生气啊？”

魏予微抬眸，眼神冷淡：“让开，我要打印。”

姜禾歪头，故意拖长音调：“哦——原来魏总不想要我的新年礼物啊？”

魏予微：“……”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文件边缘被捏出一道褶皱。

姜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拎出一个精致的纸袋，以及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喏，给你的。”她笑眯眯地递过去，“腊肠是外婆特意给你留的，她说‘你们魏总太瘦了，多吃点。”

魏予微盯着那个袋子，沉默了两秒，终于伸手接过。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只丝绒盒子上。

“……这是什么？”

姜禾眨眨眼：“打开看看？”

魏予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盒子——

打开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一枚白榆树的胸针。

银质的枝干纤细而坚韧，叶片是碎钻镶嵌的，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是被风吹过的瞬间。

魏予微一个，姜禾也有一个。

魏予微的指腹轻轻抚过叶片，半晌，才低声问：“……为什么是白榆树？”

姜禾眨了眨眼：“不知道，就是觉得很适合你。”

魏予微抬眸看她。

姜禾的笑容坦然而明亮，没有一丝试探或刻意的痕迹。

——只是巧合吗？

魏予微垂下眼，合上盒子，声音很轻：“谢谢。”

姜禾歪头：“不试试吗？”

魏予微顿了顿，终于还是取出胸针，别在了西装外套的领口。

银色的枝叶衬着深色的布料，像是荒原上唯一的一棵树。

姜禾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果然很适合你。”

魏予微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整理文件，可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白榆树。

洛川的郊外，那片空旷的草坪上，唯一伫立着的树。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痕迹。

九岁那年，她站在树下，看着母亲的墓碑被泥土一点点覆盖。

而现在，这枚胸针静静地别在她的心口。

像是某种无声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