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其实对那送来的人并不感兴趣。
逃跑?每天都有逃跑的。
他们只关注逃跑的人身上带着什么跑。
关于搜刮物件儿,倒是比抓人更有经验。按道理说,逃跑的人身上必定有值钱的东西,不然他还用着跑?他们没搜刮出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没经验,要么就是诓骗他。
看着两兄弟的憨样,那个叫阿尺的矮胖,比较健谈,那个叫阿丈的矮瘦,比较内向,一直站在阿尺身后,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
城西巡逻队的?那是个穷队,所以,黄二单方面认为,他们应该是没搜刮的经验。
黄二搔了搔下巴,眼神像金狸花瞟了过去。
金狸花满脸是血,浑身被撕扯的只剩下了几块能遮羞的老粗布,那粗布上沾染了结块儿的脏泥巴和混着肉红的臭泥垢,很明显不久前经历过扭打扯拽的过程,然后被横拖倒扯的钳制住打的鼻青脸肿。
为了防止他逃走,还扒了他的鞋,歪斜的脚脖子像个被提溜的鸭脖子。
尽管如此疼痛,他好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那群糙汉子的身上,冲着他们呜呼惨吟,试图期望前方的人能够回头看他一眼。
可希望总是落空的。
没人搭理他。
他们到底认不认识?黄二心里都犯了嘀咕。
不过,这男人浑身上下一目了然,空荡荡的。尽管如此,黄二还是不信邪,上前就冲金狸花的腰间抓去。
什么都没有!
又顺着方向,往两腿之间摸了过去,吓得金狸花瞪眼大叫,黄二一巴掌把金狸花打老实了,他抓住金狸花的双颊,用力捏着:“给老子闭嘴,污了老子的耳朵就废了你。”
金狸花慌了,不停地点头眨眼,用表情证明他无条件的服从。
“说!好东西都在哪?”
金狸花哭着说:“军爷,我没有,没有好东西啊。”
“每个被抓到这的人都这么说的。只不过呢,我们关卡的人没那么多耐心,但是有的是方法让你吐出来。”黄二继续咭咭咭笑,举手在金狸花那张像被踩烂的红浆果的脸上拍打了几下,“说,你想玩儿哪个游戏?是拔嘴里的,还是拔裆里的?”
黄二刚撂话,鼻息间便钻进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儿。
这场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意味着他刚刚的话对面前的人有用。
金狸花的确是被吓坏了,他不仅双腿瘫软,小腹也松垮地下坠,他哭裂着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什么话来表达他无比真诚的心。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刻,肾上腺素的飙升会让你的头脑暂时清醒半刻,而这半刻,将是你这一生最聪明的半刻。
“军爷,我知道谁有好东西!”
“说。”
“他们!”金狸花用下巴拼命点着前方乔装的金班主方向,“他们,他们身上定有好东西!”
直到现在,黄二都认为金狸花在搞什么猫腻,瞎掰着呢。金狸花当然看的出来黄二质疑的眼神,于是,他挣扎着喊:“不信你去搜搜,搜搜他们的身不就知道了?”
黄二无动于衷。
“军爷!我没有说谎,我真的认识他们!” 金狸花鼓睛暴眼,对着旁边钳制住他的阿尺和阿长也说,“你相信我军爷,相信我!去搜身,去搜搜。”
金狸花吼的大声,将旁边刚签好字换好班的军爷眼光吸引了过去。他们各个眉端揪起,显然不耐烦,嫌吵。
黄二一看势头不对,赶紧顶着跨走了过去,先是对金狸花上下打量,然后又回头看向那一帮‘糙汉子’,在转过头对金狸花质问:“你真认识他们?”
“认识认识,”金狸花笑的面皮明显打抖,“我都认识。”
“然后呢?你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军爷,他们不是恒远输运的,你相信我,他们是——”金狸花就差一个字就要说出来,金班主终于开口暴嗬,骂的极脏:“你他妈的臭女表,大爷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啊?”
金班主走来的几步是带着狠劲儿的,立眉瞪眼的看着金狸花,恨不得将他当初撕碎。
直到站定金狸花面前,金班主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金狸花的脖颈打了个半转:“是老子太给你脸了?”又是一巴掌,“你这个贱种!”再来一巴掌,“什么谎话都敢说,上次的教训还没记住!”
接连三巴掌,他满脸像糊了好几把的红墨水,嘴角不停地往外涌着肉红的汁,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是睁开眼还是瞪着眼。
金班主停住了手,一把抓住金狸花的后脑勺,用力往前一带,两人即将要面贴面的距离,他粗噶的声线压的极低:“老子对你的警告你长记性没?”
金狸花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呜地尖叫声,他想要说什么,可金班主直接扼住他的喉间,用大拇指用力地按压他凸出的喉结,这回,金班主看到金狸花往外暴涨的紫青色眼球了,瞪得极大,瞪得不可思议。
没错,金班主下了杀心。
一旁的黄二站的位置完全将金班主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那用力抵住喉间的大拇指,不过,他只眯着眼看,这时候选择静候,是个聪明人。
而钳住金狸花的两位军爷倒显得抓狂焦躁。
他们本是城里巡逻队的普通小兵,没什么权利,天天混日子混口饭,偶然在城郊看着鬼祟的两个人想叫住他们看看有没有油水刮刮,没成想这两人回头见到他们跑的比那深山的猕猴还快。这不,跑了一个,只抓了一个,身上一点油水都没有力气还不小。这可不是来气吗?本来想直接打死得了,谁知脚下的人突然叫嚷有情况汇报:有一队人马要出城,他可以指认,条件是放了他。如果不带他去,那对人马绝对不会承认的,只有带着他去,才有人证!他们两兄弟一寻思:是这个理。破案肯定得有人证,空口白嫖的话那可站不住脚,于是,兄弟二人便带着升官发财梦压着金狸花来到了关卡。
一路,他们别提多美滋滋的,如果被他们兄弟二人破了案,小说是升个头儿当当,指挥人可过瘾,关键那奖赏也是沉甸甸的大洋啊!
如今那人证金狸花眼瞅着要撅过气去,不行,绝对不行!于是,阿尺赶紧上前扒开金班主的手臂,可是金班主是练家伙的人,阿尺那一扒拉,跟挠痒痒似得。也正是这个举动,黄二收在眼底,输运队的人就该这么硬实。如今乱世,普通人能吃饱的人家有几个?输运队是靠力气干活的,人还真不好冒充,也不好找。即使这样想,黄二依旧没打算出手。
而周围看热闹的军爷也没打算出手,各个跟看戏逗猴似的,当一乐呵。反正这几个人也翻不了天,恰巧刚换班,就当醒醒神了。
这头,阿尺气坏了,重新跨步上前双手抠住金班主手臂,同时对金班主的脸大骂:“放开他!”
“不放!”
“你放开!”
两人在金狸花身上一顿拉扯,一个比一个大力,阿丈眼瞅着哥哥要吃亏,于是紧忙过去伸出两只手加入战斗,一来二去,你推我抓,谁都不放手,谁也没在意金狸花翻着的白眼,只是金班主气急,直接将金狸花往阿尺身上一推,带着怒气说:“你要这人便送你了!”
阿尺虽矮,但够胖。一只手臂便将金狸花给托举了过来,金狸花像一滩烂泥似得搭在阿尺的手臂上,像对折了两半似的。阿尺还要上前争执出口气,只听得耳边熟悉的音调怪叫一声,他转首,弟弟阿丈惊恐瞪眼,哆嗦地指着他臂弯里的人,他顺着方向一看,那手臂上的人,翻着眼白,嘴唇铁青,不仅不动,还顺着他的手臂,哐当一声,坠到地面上,呈一副怪异的姿势,不像是活人的姿势。
“你…你杀人!”金班主先开口。
“你放屁!阿尺腿脚向后退了好几步,胆丧了似得摇头,看着其他的军爷,试图解释,“不是我.。”
“就是你,刚刚在我怀里他还好好的。”金班主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推到我怀里的时候,他就这样了!”阿尺不认。
“我推到你怀里的时候,我们俩在吵架。”金班主看向黄二,看向周围,“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怎么能赖呢!”
说实话,大家谁都没看到那面目全非的人什么时候断得气。而往往大家都处在云里雾里的事情,先说的人不用举证,后站出来的人想要推翻,你得举证。
对于无从考究的事物,你又该从何举证?这时候,是真是假重要吗?——不重要。谁先站出来说话最重要。
所以,金班主这个时机掌握的非常好。
阿尺支支吾吾,根本没法证明那人是在金班主的怀里咽气的,大家只看到那人是从他手臂里滑下去的,然后,是死的。
这会儿,出了人命,对于关卡,那是几天会发生一次的事情;没有人为此惊恐,没有人为此迈动步伐,只有阿尺和金班主在争执。
“老子都没有动过他!他一直躺在我的手臂上,大家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