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阿杰便拉着一车衣裳过来。一共十三件。很明显,是输运汉子们的衣服,甚至还能闻到汗臭味。
金家班的徒儿们把嫌弃藏进了心里。
阿杰嘱咐金班主:“掌柜的说了,衣服里多套几件衣服,兄弟们腰身太细,把腰身塞的圆点,脸上也不能太干净,要拿土蹭蹭。”
金班主点头:“我懂,待我谢啸天。”
“金班主莫客气,开始吧,天快亮我们就走,这会儿他们交班,看的没那么细。”
“行。”金班主转身,清了清嗓子,高喊,“一人另一套衣裳,然后把自己所有的行囊衣裳都套身上。”
院子里瞬间吵吵嚷嚷,跟蜜蜂窝子似得。
金班主又吼一声:“赶紧的,我们没有多长时间了,现在不是议论的时候,收起你们好奇的心,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装扮了,今天,我们就上演一出叫金蝉脱壳的戏!”
“是!”
金叶上前问:“班主,我们做什么扮相?”
“输运汉子。”金班主说,“都见过输运汉子吧,都给我把腰身藏好了,脸弄糙咯。”
“是——”
金班主又补了句:“赶紧的,都别墨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院里一下子就没闹哄哄的气氛,徒儿们都相互给对方装扮着,用最快的速度,相互帮忙。
金焕也领了衣服,紧忙往身上套。不过这睡了一觉,腿脚果然好了,不疼了。他先把多余的衣裳都围在了腰上,在套上输运汉子的衣服,这看起来就像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像个输运的。
他旁边是知竹,知竹穿的费劲儿,一直嫌弃衣裳里的汗臭味,磨磨蹭蹭地不想往身上套,他都快被熏晕了,很有怨言地小声嘟囔:“这么臭烘的衣服也是难寻的。”
金焕一听,笑了出来:“这是任务,赶紧换吧。”
“什么任务还要求味道也一样啊?是不是扮上尿急我还得挤出来尿来?”
“嗳?”这比喻新鲜,惹的金焕一阵笑,“快穿吧。”
知竹撅着嘴,狭长的眼一眛,凑近金焕问:“双金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
“才不信,”知竹的嘴撅的又高了,“你就是不想告知我。”
金焕无奈,手上动作不停:“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在睡觉啊,还是被你叫醒的,我怎么知道啊。”
知竹看着金焕亮腾的眼神光,努努嘴:“好吧,暂且信了你。”
“不能暂且,要肯定。我是真不知道,。”金焕装扮完了,还弯腰在地上搓了两把土,往脸上一擦,帽子一带,妥妥一大肚腩糙汉。这形象看的知竹一愣,他说:“你这也太形象了吧?”
周围的人寻着声儿纷纷朝向金焕,赢得一阵夸赞。觉得金焕这招不错,也都弯腰在地上搓好几把土,有的甚至将土抹在了身上。只有知竹不肯,觉得太脏,金焕苦口婆心的:“我们是逃跑,你以为真上台子呢?快换上。”
知竹扔忸忸怩怩,晃荡个身子,金焕一急,拿起地上的衣服就要往知竹身上套,知竹闪躲,金焕有些无奈,说:“命最重要吧?活着最重要吧?忍一忍就过去了。你暴露了,我们就都暴露了。”
是啊,他暴露了,全部人都暴露了。知竹不动了,任由金焕捯饬。不过,在金焕的捯饬下,还真是有了那味儿,像个瘦小的营养不良的年轻男子。
金焕说:“要不打盆水看看?”
“不了, ”知足全身都在抗拒,“你们满意就成。”
不看就不会知道现在这幅模样,也不会恶心到自己,有些画面看了,会刻在脑壁上,恶心你一辈子。
大家都装扮的差不多了,又是一阵闹闹哄哄,都在相互哂笑,这幅衣衫不整的扮相,真是乌七八糟的脏啊。
“好了,别吵了。”金班主清嗓一吼,“都站好。”
然后,转头对身后的阿杰说:“这样可行?”
阿杰早就看呆了,这细柔的人一眨眼功夫,各个成了糙汉样。他一直肯定得点着头:“行,很行,金家班果然名不虚传,太厉害了。”他搔着头,有些腼腆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扮相。”
金叶是活泼性子,小圆脸,笑起来两颗小虎牙,他逗阿杰:“那我再走近些给你瞧瞧?”
这句话,一下子给阿杰整的面红心跳的,局促地都分不清话真假了,一个劲儿说:“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了。”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阿杰才反应过来被这个圆脸小虎牙给戏弄了。不过他也不生气,又是垂头搔了搔后脑勺,掩饰自己的一点害臊。
“行了,别闹了。”金班主见差不多了,开口制止,“都站好。”
然后,对阿杰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阿杰正正色,说:“掌柜的交代了,卯时动身,大部队的物件在西街林子里藏着呢。”
金班主仰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
“金家班!上台子咯!”
金班主扳作输运汉子们的头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还别说,金班主不用怎么装扮都已经很糙咯,这回换上运输队的衣裳,再加上他刻意行走时迈着外八字腿,简直就是妥妥的高壮汉。而身后还跟着一群糙汉子,蓬首垢面,邋邋遢遢,还一股子汗臭味。
运输汉子本就不讲究,太干净反而起着疑心。
他们走出西街,经过一片荒林,途径一片洼陷沼泽地,金班主挥手停住,冲着身后喊:“太干净的人,捞一把泥活头上,脸上。哪有糙汉子是细软头发的。”
金班主早就发现有几个孩子的脸过于细白,想着途中遇到泥洼就停下重新调整。不然会耽误出发时辰。
不过,徒儿们好像不满意,议论起来。
这沼泽地像活了牛粪的沤臭,谁都不愿意下手帮忙。
金班主看了看天色,破晓在即,不能浪费一点时间,直接回头点了几个名:“知竹,木香,金冬秋,花蕊,你们四个,抹头发上,赶紧的。”
没错,他们四个的脸天生最白净,即使沾染了地上的老灰,也是乍眼,太明显。其他三个还好,毕竟班主点名,不抹也得抹,知竹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金冬秋扭扭捏捏,虽然脸上不愿意,但肢体可不敢反抗,慢吞吞走到臭沼边儿,弯膝便掏了一把泽里的臭泥,看着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黏糊糊地黑浆,胃里自发地干哕好几回。
索性,他眼一闭,将手上的臭泥往脸上一砸。
其他两个慢吞吞地看着金冬秋抽搐的脸,金班主一句:“赶紧的。”吓得他俩赶紧深呼吸,揪着鼻子,眼一闭,就往脸上、脖颈上搽着。
可知竹却来了劲儿,他望住班主,就是不动。眼瞅着金班主粗眉一肃,也盯住了知竹,那不是好眼神,金焕紧张,一直晃着知竹的胳膊,劝他去。
“我不去!”知竹生气,“为什么偏生是我?不是你,不是他,也不是他!”他把前后左右挨个指个遍。
金班主走上前,根本没惯着知竹,直接抬腿一脚,把知竹踹进了沼泽边上,那一脚,是用着力道的,带着怒气的,也是让众人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的。待反应过来时,知竹浑身瞬间沾满了呕臭的泥,黑黑黏黏的泥淋漓不净,这回细瞧,都很难认出那是知竹。
嗐,这还不如直接抹头上脸上呢,怎么说面积小,好清洗。
众人捂着鼻子纷纷后退,知竹快被熏死了,在瘫软稀烂的臭泥里一直翻腾着身体。
金班主发的飚,没人敢上前搀扶。知竹在臭泥里像鲶鱼似得来回扭动,来回扑腾,才勉强将上半身挺了起来,在回身撅着屁股,踉跄起的身。臭泥沉甸甸的,臭烘烘的,熏的眼睛都睁不开,这回,怕是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知竹敢怒不敢言,他知道金班主生气了,还很大,他紧抿着嘴,眼神用力,眼底通红,盯住金班主。
金班主压根没继续搭理他,看着其他三个已经抹好了泥,直接一句:“继续走。”
没人敢搭理知竹,他被扔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待人都走后,金焕身形才现出来,他在等知竹。
知竹以为不会有人搭理他。可看到金焕那胖肥腰圆的身躯,脸上还沾着活了土色泥巴的脸,他“噗嗤”笑出声,然后,金焕也笑出了声。
金焕拉住知竹的手,还笑着呢:“叫你听我的你不听,看吧,看你等会怎么洗。”
“别说了,我悔了还不行吗。”
“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过去了就消散了。不好的咱不记住就行。”
“嗯,不记住,回头就把他忘掉。”知竹给自己打着气,可鼻息里那一阵阵的臭味真是时刻提醒他自己身上的腌臜,他气急败坏地来了句:“得等洗干净在忘!”
金焕抿嘴笑。
很快,他们便跟上了大部队。可往前走没多久,前面的阿杰就高举着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住。他看向金班主,指着右边一片半人高的杂草方向,说:“家伙都在那里面,五人一车,推着走。”
金班主了然,当即转身下了命令,他清了清嗓,喊:“那杂草后面是行头,五人一组,自行组队。”
“是。”
徒儿们自行组队,熙熙攘攘地跑向了灌木丛,一阵刺啦刺啦声,果然,好几辆输运木板车,上面还摞着泥色的鼓鼓囊囊的麻袋,看上去有些重量。
金班主皱眉,阿杰马上意会,笑:“金先生无需担忧,这里面可不是什么杂草石头,是真物件儿——粮食。”
“那——”他想说,那出城怎么办,谁知阿杰通透,直接先于他开口,“待出了城走上三公里的样子,下一城的兄弟在路上接手,领队的小兄弟姓罗,名橙,你们对接一下。”
金班主连声感谢,阿杰可不敢当,又连声回说:“要谢就谢掌柜的,都是掌柜的安排的,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实在没能力帮什么大忙。”
金班主点头,他怎会不知,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表示他那份感激的心,于是,这一路,他都在强调:“世道好了,定要在见吴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