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张婶子磕着瓜子,阴阳怪气地补嘴,“那孩子被欺负也是他该,谁让他是个杂种,他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你倒是好,装模做样的帮人家,然后那孩子天天来你这买菜。”张婶子学的有模有样的。
正因为有模有样,才惹的王菜头火气腾地往上窜,他撂下扁担,走到张婶子面前,想要说道说道:“张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杂种?这世道根本没有杂种。你已经是七个孩子的妈了,那孩子咋来你不知道?怎么就杂种呢?你说话太难听了。还有,我怎么就假好心,我是真心疼那孩子,他买的菜,我都是不多收一分钱。 ”
王菜头急的瞪眼,语气当然也不会好。可毕竟是男人,往那一站,总是会有些压抑的,张婶子也不甘示弱,腾地站起身,叉着腰,使劲往王菜头身上撞:“怎么?你想动手吗?”
这动作可使不得,眼瞅着王婶子的胸脯快挨着他,他连连往后退步:“你站着别动,你好好说话。”
“是你不好好说话,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张婶子的嘴不饶人,“不是杂种能叫狗儿?”
“你真是够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嘴上积德,你也是个母亲。”
张婶子叉腰仰头乐:“他又不是我孩子,我凭什么给他积德?他自己母亲都不给积,我积?”她的笑的眼梢都带泪。
他们俩的声着实大了些,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回了头,有的甚至交头接耳,以为这两人有什么猫腻。
王菜头不想惹事,也不想跟女人争嘴角,太难看,臊得很,他选择憋住这口气,转身拿起扁担,要回家。
谁知,张婶子竟上前一步拉住他,瞪眼说:“就这样走了?”
王菜头怔住:“不走干嘛?”他可不想跟她吵。
“你把我欺负了就想走?”
王菜头气笑了,他看着周围有零零散散的人群驻足,无法,他压着声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能想干嘛?”张婶子声很大,“欺负我就该赔钱啊!”
王菜头急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怎么?被抓到正形就不认了?”
“你怎么就抓到正形了!”王菜头真是头大,他步步后退,想要和张婶子保持距离,“你离我远点。”
张婶子掐着腰,用声音张罗着周围的人前来观看:“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人现在就知道离我远点,刚刚他还使劲往我身上贴!”她挺了挺胸脯,“都快靠上我胸脯了。”
这时,人群中冒出稀稀拉拉声:
“我刚刚路过好像看他们来确实站的很近。”
“不是吧?这王菜头看着很老实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老实有什么用。”
周围的人对王菜头指指点点,王菜头脸都臊红了,没想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能被人这么污蔑。可是人多嘴又杂,无论再说,好像都苍白,大家也许跟本不信,只信张婶子的话。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难听,越说越离谱。
凭什么?这又凭什么?
他无力解释,只对昂头挺胸像只斗鸡的张婶子说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赔钱。”
“你要多少?”
“两银元。”
“什么?”王菜头瞪眼,:“你摆明了讹我是不是?”
张婶子笑,对她小声说:“这世上啊,唯又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女子好的多得很,可惜你不是,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被五家揍了。”王菜头从胸口里掏出布袋子,摊开,将里面大大小小的圆币数了数,刚好凑了两银元的数,甩给张婶子说,“以后,咋俩谁也不认识谁。”
见到了钱,张婶子可不在乎王菜头说什么,她的眼都埋在了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圆币上:“糟老头子,你得谢谢我,我这是教你不该管的闲事可别管,没好报。”
王菜头不想与张婶子纠缠下去,周围的人跟看老鼠似的看他,毕竟是男人,要面子,王菜头扛起扁担,挤出人群,走了。
直到走了很远,他都感觉身后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
到了家可算是能缓口气,他将扁担往院子一扔,就躺在板床上发呆。他的婆娘春梅已经做好了的饭,见菜框子都空了,定是都买了出去,脸上也堆起来笑意,鼻子眼睛都在笑。
“孩他爹,又卖完了?今天带过去的菜多,卖了多少钱?”
这茬是真不能提,一提,王菜头噌地坐起身来,两人大吵一架。
当晚,春梅就跑去了吴婶子家。她是扛着扁担去的。王菜头也没拦着,两个女人家撒泼,男人管不着。不过,他还是跟了过去。春梅一脚踹开了吴婶子的门,吴婶子正吃着玉米糊糊,喷了一地,看清来人后,将碗重重一撂,两个女人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打起来了。王菜头可没管,他巴不得自己的婆娘把吴婶子的头发给揪光。
自打吴婶子出嫁后,他就在没来过吴婶子的家。屋子里空落的只有一张板床和一个木柜子,她吃饭,还是蹲在木床边边吃的。日子是穷,但也不至于穷这样啊。王菜头虽然有所疑怪,但只会心里骂着活该,该。
眼瞅着吴婶子占了上风,可没讨到好,春梅也没了力气,两人又是一句话没说,各自停手了。这些婆娘有些时候真是玄乎的紧。
春梅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撩开被搅乱的头发,对吴婶子说:“我家王菜头是睡我旁边的,不说别的,就算他把持不住,也不会挑一个走五家的烂□□,日子这么——”她话还没说完,吴婶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从地上诈起,骑到了春梅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恨恨地说:“你说是谁烂□□?说谁烂□□?”
王菜头一看,这可了不得,这可不行,春梅都翻起白眼了,他几步冲下去,薅住吴婶子的后襟甩飞了出去。毕竟是男人,没收住力,吴婶子直接撞到了墙边上,她哎哟哎哟个半天没起来,王菜头可没功夫管吴婶子,他把春梅捞起坐着,春梅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大气,白眼才翻下来看到了黑瞳仁。
王菜头悬着心才落了下去,他转身冲后头撂句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坑了我的钱,我们也揍你了你,扯平了。”
王菜头背起春梅就往家跑,他是怕吴婶子反应过来,又来坑他。毕竟,他对女人动手了。
第二天,他照常出摊。可他吆喝了许久,买的人零零散散。这会儿,狗儿来了,照常,他看到了蒜头,拿起一颗蒜头,递给他说:“要这个。”
王菜头想了想,说:“行。”
第三天,王菜头的菜依旧买的人很少,昨天的菜剩了一大堆,婆娘把他骂的要死,两个孩子瞪眼看他,像嗷嗷待哺的雏鸟。这世道,卖个菜一大半都得充公,还得看军爷的脸色,他们一个不开心,便将所有的钱都拿走。现在什么不贵?什么都买不起。以前一枚银元能买上许许多多的物件儿,现在呢?活着不容易,他是普通人,卖菜的,不是大善人。这乱世道,也当不起善人了。那颗善心不仅没有带来好运,却遭了个张大婶这么贼。就像张大婶说的,他的善,看起来像个笑话。他承认,他被现实打败了,他不想坚持了,自己的妻儿都喂不饱,还管别人做什么?
所以,他看到狗儿又来了,身后依旧跟着一群熊孩子吆喝,那群孩子说的难听,他那双正要拿扁担的手,腾空,突然顿住又放下。
狗儿依旧来到他的摊子前,捡起一把香菜,问:“我今天要这个,行吗?”
王菜头摇摇头:“你去别处买吧,你买的太少,我卖不了你。”
狗儿犹豫,他搓了好久的裤角,抬眼,:“那,那我多买一把香菜,卖吗?”
当然:“不卖。”
狗儿犯了难,他的眼神波动的厉害,裤角也搓的快,这会儿,搓上手指头了,他说:“那,那我在买点别的菜。”
王菜头皱眉:“行了,我不会卖给你的,你去别人家吧,你看你招惹身后那群小滑头,太阻碍我做生意了。赶紧走。”
狗儿看着王菜头的催促,垂下眼,鞠个躬:“对不起,叔叔。”
狗儿走的很远,身后才没了声,道旁都是跟他一般高的蒲草,他寻了一处脸盆大的石头,走去,抱膝坐下,看着不远处的闹市,那里,没有他落脚的地方。
任晚霞在美,风在和煦,此时狗儿的眼里,尽是苍凉的黝淡。
苍天有眼吗?
老天爷,他还只是个孩子。
天奄奄地暗了,狗儿拎着菜叶子回府了。小小的他,一直靠着墙根走,这样,就不会挡着任何人的路。街上的人兴旺起来,大家都吃过晚饭出来遛弯消食了,每每这个时间,小食摊子最热闹。
小女孩站在腌果摊子不走了,仰着头对她的母亲撒娇:“娘,我要吃这个。”
“你不是刚吃完饭。”
“我就要吃,就要吃。”小女孩噘嘴,不卖不走。那位母亲无奈,对着小贩说,“少来点 ,吃完饭,嘴馋。”
狗儿墙角经过,嘴角有笑意,他也有娘买的零嘴。
当晚,舒窈并没有回去。
没错,她就是在大烟馆子过的夜,只是第二天起来,她并没有进去暗巷子,她手中拿着许荣给的玉佩和鼓囊的手拿包,去了东街利好来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