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裴明远之死被定性为突发恶疾,裴府就此沉寂下来,原本夜夜探查裴府的止山也被迫清闲,只偶尔去观察舞姬们的近况,确保裴家不能无声无息地对她们下杀手。
除此以外,冬骊一时无计可施,毕竟说到底,之前种种主动权始终在裴家,她不过是见缝插针借力打力。
但冬骊心中的那根弦依旧没有松懈下来,也因此,阿福仍旧被藏在牡丹楼。
这日,冬骊与止山再次披上“黑白双煞”的马甲来到牡丹楼。
牡丹楼的熏香浓得能腌咸菜,鸨母一见他们来,二话不说,引他们去到角落里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客房门口,裙摆甩出的香风熏得走廊盆栽当场蔫了叶子。
冬骊皱了皱鼻子:(系统,这浓度够申报生化武器了吧?)
(系统:检测到PM2.5超标500%,建议宿主佩戴防毒面具再就业。当前空气质量:醉生梦死级。)
“这孩子很乖巧,只在内间待着,每日送饭食的人进去就把东西放在桌上,再把用过的碗筷收走,竟是从未见过他的模样。我瞧着他可怜,也怕真给闷出毛病,听说他略识得几个字,就给送了两折子戏文和几个小玩意儿给他解闷儿。”鸨母说着,从门外开了如意锁。
“多谢。”止山依旧一身黑衣,蒙面巾上只露出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腰板挺得笔直,像棵立在烟花之地的青松。
“这东西楼里也不缺的,他若摆弄腻了,再收回也就是了,不值得什么。”鸨母嘴上这样说,心中总有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像在演奏《恭喜发财》。
一日半两银,对牡丹楼这样的销金窟来说原不算多的,但这笔账不能这么算。
在这里,无论是姑娘、小倌还是伶人,也就那么多,论模样论身段,还需得用大把的银子供养,若赚得少,那就是亏。
但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尤其是阿福这一间,要的可不是姑娘们待客的雅间,而是给下人住和“调教”新人的客房。
何况,这一日半两银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实在是稳赚不赔。
想到这,鸨母脸上的脂粉随着笑容簌簌往下掉,看着面前的黑白双煞,也觉得眉清目秀:“你们进去吧,我在门口守着。”
“有劳。”止山道了谢,才与冬骊进屋。
身后的门合上,鸨母从门外再次落了锁,人却没走。
冬骊环顾四周,此处的确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间,虽则桌椅、柜橱一应俱全,却显出几分旧色来,仿佛在开诉苦大会:
掉漆的桌子:家人们谁懂啊!上次被醉汉当鼓敲!
划痕累累的柜子:我身上这些可是十八般兵器认证的!
……
窗户从内侧严严实实地闩着,没有风透进来。
桌上还摆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空了的碗盘。
托盘旁边放着被拆解得整整齐齐的鲁班锁,旁边字条上的字迹不算好看,却工整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鲁班锁已解开,多谢。”
再往旁边看去,一扇厚实的帘子隔在中间,帘子纹丝不动,帘后的呼吸声轻得几不可闻,若非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冬骊还以为这里没有人呢。
止山清了清嗓子,开口:“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
他话音刚落,内间立刻传出急促的翻身下床的声响,紧接着,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白净的少年踉跄着出来,膝盖“咚”地砸在地上。
“恩公!”阿福神情激动,声音却压得极低,眼睛里闪着星星。
他穿着粗布衣裳,脸蛋还十分稚嫩,不超过十一二岁的模样。
冬骊:(这要是被扫黄打非办看见,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止山赶紧扶他起来,介绍道:“这位就是一直惦记着你的恩人。”
在他看来,送吃食的主意是冬骊出的,后来如何救人也是冬骊规划的,那冬骊才是阿福的恩人,他也是这样同阿福说的。
阿福闻言,转向冬骊又要下跪,却被一只纤纤玉手稳稳托住。
冬骊的手看似柔弱无骨,力道却大得惊人。
阿福只得作罢,来到桌前为冬骊和止山倒了茶水,有些难为情道:“此处并无热茶,还请恩公莫要嫌弃。”
止山开门见山:“今日我们来,是有事要告知你。”
冬骊接着道:“裴家现在忙着上演《宅斗の诱惑》,自顾不暇,裴明远之死应是不会再追究了。只是裴家这回没有达成目的,我想总不会善罢甘休。稳妥起见,你最好还是躲在这里,不要与人相见才好。”
“恩公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阿福有些迟疑,局促地搓着衣角,“我在此处,恩公实在是破费了。”
冬骊摆摆手:“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裴家为你大费周折,即便你自己并不知晓所为何事,也足以说明你很重要。裴家若是不能抓了你去,破坏了计划,说不得能救更多的人呢。”
听到这话,阿福也不再说些自贬的话来扫兴,只是心中仍旧有些惶惶。
冬骊看出了他的不安,想了想才道:“听说你会识字?”
阿福颔首:“家父在时,曾教过我,只是时隔多年,许多也不记得了。”
(读书的人家?)冬骊问:“既然如此,想来你还有别的名字?”
“是,我大名原叫温煦。只是后来去了醉香楼,秋妈妈说这名不好记,刚好那里原有福禄寿三人,阿福高热没了,于是叫我顶上,我才叫了这名。”这样说着,阿福忽然觉得“温煦”二字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冬骊挑眉,只道:“会识字是极好的,等你安全了,正好去给我的小萝卜头们当教书先生。包吃包住,童叟无欺。到时你若觉得亏欠我的,尽心尽力就是。”
(系统:检测到宿主正在诱拐未成年……)
止山也想到了小豆子他们,于是在一旁点头:“眼下你只需珍重自身,安心。”
阿福眼眶微红,重重地颔首:“是,我记得了。”
临走的时候,阿福向他们拜了拜,再次回到帘子后,悄无声息。
止山在门内敲了敲,门外传来鸨母开锁的声音。
……
门打开,鸨母面露讨好:“这小子在这一切都好,二位可放心了?”
她现在只盼着这二人快些走吧。
然而突然清闲的止山是不可能遂了她的愿的,又给了银钱之后,微微颔首:“还是之前那雅间,劳烦叫来先前那八位学子,温故而知新。”
(系统:还温故而知新!还学子!牡丹楼连夜改名孔子学院是吧?)
鸨母闻言,瞬间想起之前牡丹楼传出的阵阵读书声,面色发苦,抬眼瞥了瞥两人的衣着,又把苦水咽下:“诶。”
不一会儿,红衣小倌们排队进来,最矮的那个左脚绊右脚,差点就行了“拜师礼”
“免礼~”冬骊手指一挑,变戏法似的抖开油纸包,芝麻糖的甜香瞬间勾走所有目光,“背完‘人之初’的,赏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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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倌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开背,尤其是那眉清目秀的边背边偷瞟糖块,起初声如蚊蚋,背到“苟不教”时竟渐渐响亮起来。
“不错嘛~”冬骊说话算话,分了糖后,又抛着糖块逗他们,“莫非偷偷悬梁刺股了?”
“是花魁娘子教的!”小倌脱口而出,慌忙捂嘴。
见冬骊挑眉,他才小声接着道:“娘子说……说我们若是识字,将来或许能当个账房先生。”
“哦?这么说,这牡丹楼认字的还不少呢。”冬骊道。
“那倒也不是……”那小倌回忆了下,“听京城来的客人说,那边的官妓自幼是要学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很是风雅。但咱们这可不行,弹琴唱曲儿的常妈妈还能请人来教一教,识字是不可能的。便是有些伶人会看戏折子,能给人写封书信也到头了,什么《三字经》可看不懂。倒是那花魁娘子不一般,她自己虽然从来不说,但楼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官眷出身,应是家里犯了事,才成了贱籍的。她什么都会,偶尔来个会读书的公子哥,总要叫她的。也因为这样,常妈妈把她当眼珠子似的,便是她平日里不爱接客也不愿理人,也都由着她。”
“这倒有趣。”冬骊指尖敲着糖纸哗哗响,“那娘子可说过,为何官妓要学琴棋书画?”
满屋霎时静了。
最年长的小倌“扑通”跪下:“娘子说、说京城贵人爱养瘦马……”他哆嗦着比画,“就像常妈妈教我们熏衣,您教我们认字,都是、都是……”
“都是待价而沽。”冬骊见他们被吓着,嘿嘿一乐,又放缓了语气,“那娘子倒是个明白人,肯教你们也是发了善心,你们多听她的不会有坏处,只是莫要往外说了。”
年岁小的小倌乖乖巧巧点头:“我们记得了。”
年长些的也道:“我们自来命贱,死了也就死了,常妈妈若能给个草席子裹身,来世我也是要报答她的。可人家花魁娘子命贵得很,若留在京城,说不得还能被哪个写诗的看上,脱了贱籍也未必不可能。我们以后再不会乱说了。”
(系统:当前属性【知识付费夜总会】,主营:①卖身 ②卖艺 ③卖《五年科举三年模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