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说人坏话、传人八卦,都是要背着正主的。
这是古代,裴家又自负,向来不会着人监测舆情动向,这就给了冬骊充分的时间。
(冬骊OS:苟住,先发育。)
于是谣言越传越离谱,逐渐带上了不同人群的个人色彩——
卖豆腐的刘婆子信誓旦旦:“老身亲眼看见裴大人那晚从醉香楼后门溜走!”——虽然当日她离醉香楼隔了三条街。
说书的赵先生捋了捋胡须:“裴大公子是发现了二公子和三公子的私情才被灭口的!”
配图是两位公子在醉香楼雅间“对饮”的春宫图——虽然画师明显把三公子的圆脸画成了方脸。
接着,有人声称裴二公子在酒里下了“三步倒”,结果裴大公子喝了十坛还没事,气得二公子亲自上手推人,还把前因后果编了个齐全。
第二日,新鲜的流言是:“听说了吗?裴家大公子是被活埋的!昨儿夜里抬出去的棺材……里头有抓挠声!”
卖胭脂的小媳妇立即反驳:“哪是活埋?分明是中了苗疆情蛊!那舞姬会巫术,用头发丝缠住的心脉……”
旁边有个阴沉着脸的少年插嘴:“我三舅姥爷在义庄当差,说尸首心口有个桃花形状的掌印!”
众人倒吸凉气时,一个伙计凑过来幽幽道:“你们消息都落后了。死的根本不是裴大公子,而是乔夫人安排的替身,真的裴大公子早带着相好的歌姬私奔了。”
(至于歌姬是怎么回事,你等我给你编……)
旁人说什么不要紧,婆婆妈妈们有自己钟爱的版本——
根据裴家祠堂被雷劈事件,“报应说”后来居上,说裴家祖坟被雷劈就是因为裴大人年轻时在醉香楼欠下的风流债。
王婆边说边给客人端上馎饦。
文人偏爱引经据典,开启了学术辩论模式——
有人认为,此乃《左传》“郑伯克段于鄢”现代版,裴大人效仿郑庄公,故意纵容次子……
有人则认为,这分明是《赵氏孤儿》新编,那舞姬实则是裴三公子安排的死士!
就连老学究也掺上一脚:“要老朽说,这就是《金瓶梅》遇上《洗冤录》……”
当谣言传到南山茶楼时,已经变成:这是狸猫换太子,裴大公子其实是个姑娘!当年裴夫人为争宠调包婴儿,如今真正的裴家大小姐带着苗疆十万蛊师杀回来了!
(系统,快记下来!这可比我们安排的剧本精彩多了~)冬骊倚仗着茶楼、外加乞儿的情报网,几乎收集到了全部版本,笑得肩头直颤。
(系统:已收录《民间文学创作大赛·裴家特辑》,当前排名第一的标题是《重生之我在裴府当蛊王》。)
冬骊一抬眼,就见白昭阳正给客人斟茶,折扇“唰”地展开卡在肘间,另一手拎着茶壶悬空三寸。
(系统:宿主,白昭阳的《斟茶翻车全记录》已更新至第17集,建议改名为《人类驯服茶具失败史》。)
果然,白昭阳手腕一抖,滚烫的茶汤直直泼向客人衣领。
那客人也是茶楼的常客了,显然早有准备,“嗷”地弹起来:“白公子!在下点的是碧螺春,不是开水白菜啊!”
钱耀祖见状,立刻有样学样,抡起茶壶来了个“回旋斟茶”,茶水划出完美弧线——全浇在了自己靴子上。
冬骊早就知道,若要这二人不出差错,那才是不可能。
她也是后来才听说,钱耀祖为何执着于甩发冠飘带的动作。
原来是当日钱耀祖拜白昭阳为师之后,见白昭阳开合折扇的动作实在潇洒,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精心设计过的招牌动作,于是受到启发。
怎么说呢,白昭阳开合扇子的动作还算好看,除了扇子本就是公子哥儿的标配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本就生得好看。
可惜钱耀祖把“潇洒”理解成了“抽风”,天赋全点在“滑稽”上,他每次甩飘带时总像被无形的手抽耳光,发冠还曾飞出去砸中过刘力的惊堂木。
冬骊团扇掩唇:(这可真是东施效颦Pro Max版。)
至于两人错漏百出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必然是致命的,但放在这二人身上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茶客们早把这俩活宝当付费节目看。
白昭阳摔碎越窑瓷盏?
掌声雷动!
钱耀祖把龙井泡成洗脚水?
打赏加倍!
毕竟损失全由两位二世祖自掏腰包,堪称“钞能力治愈强迫症”典范。
眼下,白昭阳已经熟练掏了银子,递给那常客,口中还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那常客收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直道:“白公子倒茶,别出心裁、大饱眼福!”
宾主尽欢了属于是……
话说回来,止山亲自编撰的“教材”还有两日就要教完了,按理说,他不该在这时突然“放羊”。
但他今日是真的有要事。
……
衙署内,裴家管事额头沁着汗珠,朝县令连连作揖:“大人明鉴,我家大公子确是突发恶疾……”
巧合地,窗外货郎的吆喝声穿透窗纸:“卖辟邪符咯!专防裴家桃花煞!买二送一,无效包退!”
坐在一旁的裴大人捏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青瓷杯沿“咔”地磕在桌案上。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恨不得把货郎塞进漕运船底压舱。
谣言初起时他未加理会,如今却已如野草疯长,连街头小儿都编出“裴郎夜会桃花鬼”的童谣。
更糟的是,阿福失踪、祠堂遭雷劈、祖坟被动土,裴家内部早已撕破脸皮,三房互相指责、互相猜忌,闹得不可开交,犹如一盘散沙。
如此内忧外患,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须得将此事告一段落了。
县令端着茶盏吹了吹浮沫,一副悲天悯人的腔调:“可需仵作验尸?看看令郎胸口是否有那什么……桃花掌印……”
他其实早派师爷盯紧了裴家祖坟,就等对方露破绽,可惜,一连盯了几日,全无收获。
裴大人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明远已经入土为安,便不必再开棺,扰他清静了吧。”
县令故作沉吟:“可怜天下父母心。裴大人既如此想,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既然裴大人也说是突发恶疾,又不是中了苗疆情蛊,那……那些被裴府关押的……”
裴大人又是一噎,随即接招:“自然释放。只是那个醉香楼的小厮已经失踪。至于舞姬,本是明远所购,我这做父亲的理当安置。”
——翻译:饭可以给她们吃,但人我还要扣着。
县令心里冷笑,微微颔首:“裴大人慈父心肠啊。那舞姬既然冤枉,裴大人还需好生安抚,不然想来,裴公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和大多数人一样,阿福失踪,县令半个字也不信,早已认定其是被裴家人灭口。
县令的话裴大人不爱听,却不愿在此时节外生枝,于是只道:“这是自然。”
县令暗骂这漕运老油条果然讨厌,转头却见对方袖口沾着香灰,忽然福至心灵:“裴大人近日可去过城隍庙?听说那儿新来了个解签的,专治……家宅不宁。”
县令这波嘲讽拉满,裴大人脸都绿了。
他虽只是八品转运使司仓参军,但管着江淮漕粮调度,往日县令见他都得赔笑。
如今却要伏低做小,全怪那逆子裴明远死得不是时候!
裴大人心中不快,县令倒是神清气爽,待他走后,就哼起了小曲儿。
师爷狗腿地递上热毛巾:“老爷,要不要派人盯着那些舞姬?”
县令摆摆手:“不必,裴老鬼现在比惊弓之鸟还慌。”
转头瞥见案上钱耀祖的“跑堂心得”,忽然老怀大慰——自家傻儿子虽然认了个纨绔师父,但总比裴家那个死透的败家子强!
眼见着他们的话说完了,一身朽叶色衣袍隐于树梢的止山身形一晃,准备返程。
末了他还摸了摸头,总觉得同样是偷听,没了阿骊跟在身边,就没了趣味,真是奇怪。
……
正当裴府的闹剧还在余杭城传得沸沸扬扬时,另一场大戏悄然上演,可惜等冬骊听闻时,战场早已打扫干净,只留下一地鸡毛。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渣男改造计划》说起。
自从刘力讲过三旬,这本方一刊印就在闺阁间迅速流传开来的话本子,便入了那些读书人的耳。
书斋休沐日,一群自诩清高的文人在书斋门口慷慨陈词:“此等粗鄙之作,简直有辱斯文!女子读这等书,岂非要学得刁钻跋扈?”
话音未落,来接儿子下学的主母恰巧到了,不由分说便把手里提着的桂花糕“哐”地砸在石阶上:“我供你读书十年,你倒管起我看什么书了?”转头对车夫喝道,“既如此,少爷今日就走着回府吧!我们走。”
路过的菜贩激情补刀:“就是!人家白娘子还水漫金山呢,你们连自家灶台的水都烧不开!”
这话引得围观妇人哄堂大笑,几个书生顿时面红耳赤。
战火很快蔓延到各家后院。
章秀才刚迈进家门,夫人直接翻开书甩到他脸上:“‘君子远庖厨’?那你别吃我做的饭啊!——这可是你们圣贤书里写的!”
绸缎庄周娘子,翘着兰花指念“渣男”金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前几日还说‘绝不纳妾’,转头就往醉香楼钻。我看呐,你我还是断了吧!”
要说最精彩的还要数赵家的“鸿门宴”。
眼看局势失控,赵举人召集同窗在家中密议对策,试图搬出“礼法规矩”,结果老封君提着龙头杖就闯了进来。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喝道:“规矩?皇后娘娘还在听政呢!你是比陛下还金贵?你爹死得早,怪我平日对你太过骄纵,今日我非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龙头杖往地上一杵,满座书生“扑通”跪了一地。
毕竟谁也不想被扣个“藐视二圣”的诛九族大帽。
三日后书斋重开时,往日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个个偃旗息鼓。
杨公子额角贴着膏药(疑似被夫人砸砚台所伤);
章秀才外袍沾着墨汁(自己洗衣结果染缸翻车);
周举人鞋底还粘着饭粒(三天没吃上热乎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异口同声:“今日……天气甚好。”
冬骊叹息一声:“早说了嘛,得罪谁也别得罪掌握你钱袋和饭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