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年这才顺着看过去,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进了水,脑子有些不清醒。
现在缓过来以后,他才再次联想到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难道……
“您是河神?”说完他艰难地站起身,面色惊讶。要知道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对面的人似乎是默认了,没说什么,只是背过了身去。
齐昭年倒也不介意,毕竟眼前的人可是救命恩人!
差点以为永远都出不来了,没成想竟然还能重新看见这鲜活的世界。只是这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反而更加难受了。
“谢谢您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家里负债没钱,而他的状态也不好,还真没有什么能回馈给眼前这位神明大人的了。
“你有可以做到的。”
“真的吗?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河神接受了他的承诺。齐昭年没有一秒钟犹豫,他低头打量了圈自己的身体,心里纳闷,自己又能做到什么事呢?
虽然不自信,但他依旧坚定地回答道:“如果不是您伸出援手,我或许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只是您也看见我的身体,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但……我会尽力去做的。”
任谁看齐昭年的脸色,都知道他病入膏肓,只是这份诚心,却没有半分虚假。
背对着他的白龙这才转过身来,表情看不出喜怒,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几秒后淡声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其实白龙自打被贬下凡后,就栖息在这白沙河中。近些年来神力匮乏,大多时间都在河中陷入深度睡眠,倒也感知不到时间流逝。
只是最近,他经常会被吵醒,总能听见人类自言自语的声音。有时候出于无聊,便会靠近水面,想看看到底是谁打扰了他的安眠。
于是,那个病重却时常带着笑容的少年,便闯进了龙的视野。
不知为何,安静了几天后,这少年又在夜晚出现在河边。再次被吵醒的白龙大人纡尊降贵地浮上水面,观察这脆弱的人类,同时带起一串气泡……
白龙将少年捞了出来,原本也没想过索取报答,毕竟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种下的因。
但既然少年想报恩,那便试试吧。
“三件事。”白龙可说是惜字如金。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开口,朝少年走近几步后继续道:“第一件,让河神庙的香火旺盛。”
自从没有香火祭拜,白龙就陷入一种虚弱的状态里。无论想做什么,都得建立在神力充足的基础上。否则……
三天睡九顿。
齐昭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知道这件事或许很难,但他也明白,身为人类的自己能被河神需要,有力气可以付出,能报答这份恩情就已经很好。
“那另外两件事呢?”齐昭年看向面前的白龙,那完美无瑕的面容让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但也确实有很强的距离感,令人不敢亵渎。
白龙却没有回答。齐昭年止不住又咳了起来,仿佛要咳破喉咙,很久都没有停下。
刚缓过劲来,就听见白龙淡漠的声音。
“张嘴。”
他虽然不懂为什么,还是乖乖张开了嘴,无缘由地全身心信任眼前的神明。
直觉告诉他,对方不会害他。
舌尖瞬间蔓延开一股血腥味,滑入的液体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原来是白龙划破了指尖,给他喂了一滴龙血。龙血性阳,本身就是大补,其中还蕴藏着仙力,对于齐昭年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光是这一滴血,就瞬间抹平了他的所有不适:头不痛了,身体有力了,喉咙也不咳了。
直把齐昭年高兴得在原地蹦了两下,还蹦得挺高。他忍不住想去拉白龙的手以表谢意,可中途又弱弱放下,不敢冒犯神明。
他笑容灿烂道:“谢谢河神大人治好了我的身体。”
白龙如实给他泼下一盆冷水:“并没有治好,以后每个月都需要一滴。”
但即便如此,对于齐昭年这种时日不多的病人来说,也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这代表他以后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
“敖决,称呼我的名字就行。”
留下名字后,白龙放弃了人形化为龙身,再度潜入白沙河中。
他需要睡觉了。
直到河面恢复平静,齐昭年仍久久注视,不愿离开。
直到发现孙子不见的奶奶找来,他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奶奶回家。
龙神没有给他规定期限,只说第一件事是振兴河神庙的香火,然而齐昭年对河神庙一无所知。
如今心中有了目标,他大概在脑海中规划了一下,就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既然这是河神大人——不,敖决——希望他做到的,他自然想尽早完成,好早日报答恩情。
次日他跟奶奶细细打听了一下。老人也挺奇怪原本不信鬼神的孙子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些,但看着齐昭年恢复红润的脸颊,还是乐呵呵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
“那河神庙啊,在奶奶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听说至少有上百年历史。”
“我记得小时候每月还有庙会,大家都会去河神庙祈福,聚在一起热闹得很。”
“可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人再去了,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河神庙。恐怕早就塌了,你要是好奇,奶奶拜托蒋虎带你去看看,他知道位置。”
蒋虎正是齐昭年的儿时玩伴,也是常来送礼物的那位。
齐昭年点了点头,还催了一下,迫不及待想去河神庙看看。在他的记忆里,从没去过这个地方。
只是听奶奶这么说,河神庙破落到这种程度,想要让香火鼎盛,难度确实不容小觑。
第一件事就这么难,那敖决还没说的另外两件事,会不会更难呢?
老人瞧着孙子皱眉苦思,不懂小孩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家孙子今天吃了三大碗饭,而且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简直像一夜之间恢复了健康,跟普通人没两样。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齐昭年还和父母通了视频电话,说话中气十足,笑容也不像以前那样吃力,灿烂得像向日葵,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父母只当他回到乡下后,确实调养得不错,自然不知道龙血的存在。
但悬在齐家人心上的担子,总算放下不少。
蒋虎收到齐昭年奶奶的拜托后,把锄头一丢,大步流星地迈过来,爽快地答应带他去,连原因都没多问。
河神庙位于草帽村一处偏僻的山上,山路崎岖,因人烟稀少而长起一人高的野草,不仅遮挡视线,也增加了爬山的难度。
若不熟悉路,很容易在山里迷路。
“你身子能行吗?要不哥背你上去?”蒋虎不仅把齐昭年当朋友,更当作兄弟,对这个小几个月的弟弟很是照顾。连齐昭年特意带的贡品水果,都是他主动放进背包背着的,舍不得让齐昭年累着。
而且这弟弟皮肤白,人长得也清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显得很温柔,比好多女孩子还好看……想到这里,做惯庄稼活的糙汉子莫名有点脸热,好在皮肤黑,不容易被发现。
齐昭年哪好意思让人背他上山,而且他的身体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活力满满的感觉了,虽然有些累,却也甘之如饴。
“不用了虎哥,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的。”
上山根本没有路,他们是扒开野草才开辟出一条道来。
途中齐昭年有意无意地向蒋虎打听河神庙的事,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但蒋虎说的和奶奶差不多,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以前的人喜欢供奉河神、观音、土地公,不都是因为封建迷信嘛。现在文化普及了,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没人信也正常。要是几岁小孩,可能还会信。”
从蒋虎的话里就能听出,他也是个无神论者。
不久之前,齐昭年也是。但现在不同了,毕竟他亲眼见过河神。
想到这儿,他就会想起那双洁白圆润的龙角,舌尖也仿佛再次泛起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没人愿意供奉,河神大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这一点齐昭年可想错了。敖决根本没有心,自然不会伤心。准确地说,他没有七情六欲。
“啊,到了。”蒋虎突然停下,伸手一指。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这座庙宇蜷缩在山腰,像一头搁浅的巨兽骸骨。通往庙门的小径早已被荒草吞没。唯一证明此处曾受香火的,是那块半悬在门楣上的旧匾,字迹漫漶,只能勉强认出最后一个扭曲的“庙”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的气味:淤泥的腥腐、木头霉烂的潮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水底的阴凉。
两人推开虚掩的、已被虫蛀空的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死寂。光线从屋顶无数破洞中穿刺而下,如同一柄柄冰冷的光剑,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埃。
庙堂正中央,泥塑的白龙神像已然倾颓。龙首断裂,坠在地上,一半埋在碎瓦中,那双曾经可能威严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仅存的龙身也布满裂痕,彩绘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祭坛供桌早已腐朽坍塌,只剩一角倔强地翘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可疑的污垢。
四壁的壁画因缺少维护而斑驳脱落,只能依稀辨出几片模糊的鳞甲、一段断裂的祥云,暗示着白龙昔日的风姿。一些角落里散落着风干的动物粪便和枯枝,证明此地已是狐鼠的巢穴。
最令人心悸的,并非物质的坍塌,而是那种被彻底遗忘的“空”。没有香烛,没有供品,没有祈福的红绸。曾经承载着无数愿望与敬畏的场所,如今只剩下无言的荒凉。
那尊断首的白龙,与其说是一位落魄的神祇,不如说是它自身被遗忘命运的沉默见证。
风穿过破窗,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在这片废墟的深处,寂静本身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齐昭年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地方没啥看头还慎得慌,要不咱们先走吧?”转了一圈后,蒋虎提议离开。
齐昭年收回打量壁画的视线,垂下眼似乎思考着什么,随后几步走到颜色发黑的蒲团前,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
三叩首后,他双手合十,字句清晰地说道:“河神大人在上,请保佑信徒远离病痛折磨,身体恢复健康。如若愿望实现,信徒必定还愿!”
目睹他举动的蒋虎瞪圆了双眼,感到些许错愕。他本以为两人是同样的唯物主义者。
等齐昭年起身,蒋虎才小声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河神了?”
齐昭年不紧不慢,吐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昨晚梦里见到了河神大人,白龙真身特别威风。那位大人说希望有人能来看看他,所以我今天才拜托奶奶来这河神庙祭拜。不过亲眼见到,这里的环境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许多,唉……”
蒋虎又打量了齐昭年一圈,确实对方今天的状态和之前大不一样。
“虎哥,我想让这里不再冷清,你愿意帮帮我吗?”
蒋虎挠了挠脖子,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一口答应:“当然可以,但你想怎么做?”
龙眼别名桂圆,好吃但容易上火。
小剧场:
未来的某一天,齐昭年彻底恢复健康,于是特意为河神大人发现了金身神像前来还愿。
白龙优雅龙身缓缓将少年环绕,龙息轻吐,不满:庸俗
齐昭年:啊?那什么不俗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那龙尾轻轻贴上了大腿内侧肌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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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