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凉意冲散了夏日的酷热,天光刚刚拨开夜幕,时鸢便起身了,她推开窗户,猛的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再慵懒的伸了伸腰。
“真舒服。”
时鸢打水洗漱后,便跟着青玉一同晨练,经过了春风花圃这一遭,时鸢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格外重视,青玉的身手在他们几人之中最好,是以她请求青玉带她一起晨炼,而苏昼也在得空时,亲自教了她一些射箭之术,苏昼说她从前便会,果不其然,她上手很快,加上晏乔的调理,时鸢觉得自己脱胎换骨,虽然不能说十分健壮,但比起之前的确强了不少。
九月,春风花圃的事传到了大幽皇后的耳朵里,在得知许多女子的不幸遭遇后,皇后秉持着母仪天下的责任,决意照拂这些受到伤害的女子,遂在几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成立女子会馆,庇护这些女子,为她们提供生活上的帮助,旨令下达,原本散播在市井间的各种谣言,顿时消散了不少。而本次的相关事宜,皇后交给了大幽长公主谢令仪负责。
谢令仪为皇后所出,与大皇子谢泽瑾一母同胞,颇得圣宠,自小便风华绝代,虽已年满十七,但尚未出嫁,一直陪在皇后身侧,而幽帝也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甚至对外放言,只要谢令仪愿意,可以一直住在皇宫里。
时鸢接到郑宛妙的书信时,心中微微一惊,书信中提及,让时鸢与她一同入宫,参加谢令仪为筹备女子会馆所举办的花宴,花宴会邀请大幽很多有头有脸的名门闺秀,时鸢可借此见见世面,或许对灼华坊的生意有所裨益。
时鸢微微攥紧了信纸,因为她一句想将灼华坊的名声打出去,郑宛妙便明里暗里给她介绍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灼华坊的生意也蒸蒸日上,她和苏昼的计划也在暗中稳步推进,一切都已经超过了时鸢一开始的预期,如今连长公主的花宴,郑宛妙竟也盛情相邀。
可……
她配吗?
时鸢承认在与郑宛妙深交后,她的确很喜欢这个敢作敢当的郑二姑娘,两人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但每每思及这可贵的感情下,藏着一开始就筹谋好的算计,她的心中只剩下愧疚与不耻,可她还不能停下。
九月五日,花宴。
因时鸢的平民身份,入宫多有不便,是以郑宛妙让时鸢扮作她的侍女,同她一起入宫。
马车平稳的驶向皇宫,郑宛妙今日心情不错,她精心打扮,面上难掩喜悦之情。
“阿鸢,委屈你了。”
郑宛妙透亮的眼睛让时鸢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委屈,我这样的身份,若不是你,恐怕此生都难以得见长公主殿下的花宴。妙妙,你待我真好!”
郑宛妙浅浅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时鸢的手:“咱俩是朋友,我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让灼华坊成为大幽第一胭脂铺子!”
郑宛妙笑得很美,可她的笑却像一把锥子深深的扎进了时鸢的心里。
时鸢啊时鸢,如此诚挚的情谊怎么能被你掺杂假意与算计呢?
时鸢犹豫了一瞬,开口道:“妙妙,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入宫后就别叫我的乳名了,就叫我陆棠,可好?”
入宫前,苏昼同她商量,让她不要在大幽皇室前暴露真名,她虽不解,但苏昼的意思是安全为上,对此,时鸢也表示认同,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郑宛妙努了努嘴:“陆娘子,喊你陆棠也太生分了,况且不像是我的贴身侍女,这样吧,喊你阿棠!”
“好。”
郑宛妙又继续道:“对了,入宫后,你就跟在我身边,长公主殿下待我不错,当年我作为她的伴读,与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之前帮阿姐筹备婚事的尚仪便是她替我拦下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殿下是不会为难你的。”
时鸢轻轻点了点头:“好。”
谢令仪的花宴设在皇宫内的玉湖畔,宫人早已将各色花卉,桌案按序摆好,微风习习,花枝摇曳,清甜的花香沁人心脾,湖面波光粼粼,恰似一幅画中美卷。
因是长公主设宴,今日来的大多是各家名门闺秀,余下的几家稍年长的官眷夫人皆去了皇后处,时鸢和郑宛妙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
“这不是郑二姑娘吗?你毁了你阿姐的婚事,害的吕公子锒铛入狱,这么快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刘莹语气尖酸刻薄,将郑家的事再一次翻出来摆在台面上。
郑宛妙却丝毫没有退却,她轻蔑的笑了一声道:“刘娘子这么关心我郑家事,莫不是瞧上了吕衍舟那个畜牲了?”
“你!”
刘莹本意只是想要郑宛妙难堪,并非看上了吕衍舟,不料,郑宛妙态度如此强硬。
郑宛妙凑近刘莹,用冰冷的语气道:“若你真的心悦吕衍舟,郑家可代你向陛下请旨,求一道你与吕衍舟的赐婚圣旨!”
刘莹一听,顿时慌了神:“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吕衍舟所犯之事还有命活吗!”
将将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捂了嘴,吕衍舟所犯之事虽惹了众怒,现下还关在大牢里等待审理,但他父亲是皇子师,是否有转圜的余地尚未可知,即使吕衍舟犯的是重罪,他的结局也不该由她说。
郑宛妙瞥了刘莹一眼:“不愿意啊?”
刘莹此刻已经不敢多言了,她眼含泪光,有些惊惧的看着郑宛妙。
郑宛妙却并未因为刘莹的示弱而减轻怒气,她恶狠狠的丢下一句:“少惹我!”随后拉着时鸢扬长而去。
吕衍舟的事像一根刺狠狠扎在郑宛妙的心底,即使已经拔出,但那些绝望与痛楚仍让她心有余悸,她付出了那么多,险些失去阿姐,她不允许任何人再用这件事来伤害她和阿姐。
待到桌案上坐下后,时鸢轻轻拍了拍郑宛妙的肩,她深知郑宛妙对郑宛婧的感情,虽然旁人总说郑二姑娘性子跋扈,但她知道,这是妙妙想要保护姐姐的反应。
“长公主到!”宫人声音洪亮。
众人闻声纷纷归位,时鸢也悄悄退到郑宛妙身后侍立。
谢令仪今日身着蓝色锦缎所裁制的衣裙,裙面上用银色丝线钩织了芙蓉花,在日光下忽闪忽暗,十分华美,她仪态端庄,一颦一笑皆叫人移不开眼。
谢令仪在首席落座后,轻启朱唇:“都别站着了,坐吧。”
“谢殿下。”众人齐声。
随着谢令仪的到来,花宴正式开始,宫人逐一端上谢令仪让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各色糕点、小食及茶饮,随后她直切主题:
“想必各位都知道,前些日子春风花圃的惨案,本次召各位前来,一是母后欲在都城中设立女子会馆,庇护这些受害女子,二是能为她们提供一些生计上的帮助,这些女子中,有些人因着日子久了,家中已无人能接济,还有些出来后几次欲轻生。”
“此次发生这样的事,是我大幽对不住这些百姓,案件虽尚在审理,但不可弃她们于不顾,此次是希望各位同我与母后一道,加入女子会馆,出力出资,或者能接纳她们,在各位府中谋个生计也是好的,令仪在此谢过各位了。”
谢令仪是大幽长公主,又深得圣宠,皇城里的女子皆以与她相交为荣,将她视作女子典范,席中虽多是年轻女子,但她们的母亲因着皇后的关系,大部分都鼓励自家女儿与长公主相交,除了能做下些好事,也能博得一个美名。
谢令仪话音刚落,就有人应道:“放眼天下,殿下乃我女子表率,此事我必会禀告父亲母亲,全力支持殿下。”
谢令仪举杯回应,众人也纷纷答应,自愿为女子会馆尽一份力。
皇后交待谢令仪的事进展顺利,随后,谢令仪下令众人可自由赏花,一时间就只剩下了郑宛妙和其余几个贵女陪在谢令仪身边。
谢令仪端坐首席,忽瞥到了侍立在郑宛妙身侧的时鸢,她疑惑道:“妙妙,往日不是凌云陪你,今日怎么换人了?”
郑宛妙道:“回殿下,凌云病了,这是我府中的侍女阿棠。”
谢令仪轻轻点头,因与郑宛妙交好,便没过多询问,随后众人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另一旁的蒋薇最看不得郑宛妙,她与郑宛妙同是谢令仪的伴读,可她总觉得谢令仪待郑宛妙更好些,哪怕如今郑宛妙在外名声不好,她仍邀她来参加花宴,而自己只能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谢令仪。
蒋薇谄媚开口:“殿下如今不仅是女子表率,更是天下公主的典范,叫我等望尘莫及。”
谢令仪闻言抬眼:“公主典范?”
“是,二公主、三公主皆比不上殿下,放眼他国,国力如今能与我大幽匹敌的,现如今只有大齐,可大齐没有公主,殿下自是天下公主的典范,就算是已亡故的大昭长公主也是比不上殿下的。”
蒋薇说出这番话时胸有成竹,她几经打听,谢令仪最恨的人就是大昭的亡国长公主,这么说,一定能讨得谢令仪的欢心。
大昭长公主。
谢令仪听到这几个字时,将手中的酒杯弄洒了。她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随后将杯子重重拍在桌案上,怒笑道:“哼!大昭长公主?那样一个为了男人的蠢货,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谢令仪因蒋薇的话当即没了兴致,便托辞自己乏了,带着一众侍从扬长而去,只留下郑宛妙及几个贵女面面相觑。
时鸢对谢令仪的反应有些吃惊,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大昭已故长公主真的是为了男人的蠢货吗?这个男人是薛宥珩吗?想起薛宥珩总是一副幽怨的模样,她不禁失声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