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蔫能精准地堵到赵新民,绝非偶然。那天他被林大娘用扫帚疙瘩打得抱头鼠窜,狼狈地逃回栖身的大车店,躺在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通铺上,揉着身上隐隐作痛的地方,心里那股邪火非但没熄,反而越烧越旺。
他宋老蔫在村里横行了半辈子,虽说没啥大本事,可靠着耍无赖、滚刀肉的劲儿,谁不让他三分?没想到进了城,先是被自己闺女撅了面子,又被个哑巴小子差点拧断手,最后还让个老婆子拿扫帚给打了出来!这口气要是不出,他以后还怎么混?更重要的是,揍都挨了,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滚回村里,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到姥姥家了!他绝不能白挨这顿打!
他在大车店那嘈杂混乱的环境里,一边啃着硬邦邦的冷馒头,一边像条潜伏的毒蛇,阴恻恻地琢磨着翻盘的办法。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阴的!他就不信,撬不开宋晚晚这棵摇钱树的保险箱!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去小院或者服装店门口蹲守,那目标太明显,容易再碰上林默那个煞星。他开始有意识地跟大车店里那些南来北往、消息灵通的跑腿、小贩套近乎,递上几根劣质烟卷,旁敲侧击地打听“霓裳”服装店和宋晚晚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摸到了一条关键信息:宋晚晚做生意不是单打独斗,她有个合伙人,是个经常往南方跑的年轻小伙子,叫赵新民,人挺活络,出手也阔绰。
这个消息让宋老蔫精神大振。对啊!明着从宋晚晚那里抠不出钱,可以从她身边人下手!这个赵新民,听起来就是个有钱又爱面子的主儿,而且既然是合伙人,关系肯定不一般。要是能把他唬住或者拉拢过来,还怕弄不到钱?
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服装店附近转悠,观察进出的人,凭着别人描述的“时髦、精神”等特点,没两天就锁定了赵新民。这才有了巷口拦路要钱那一幕。他本想先来个下马威,敲一笔大的,没想到赵新民虽然没给钱,却请他下了馆子,还安排了招待所。这在他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是这条新路走通了的明证!
而现在,这个被他视为“肥羊”和“突破口”的赵新民,竟然主动提着酒找上门来“倾诉”。
听着赵新民借着酒劲,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多么喜欢宋晚晚,为她做了多少事,可宋晚晚却对他没意思,反而跟那个沉默寡言的林默走得近,言语间充满了不甘和嫉妒……宋老蔫那颗恶毒的心,简直要乐开了花!
机会!天大的机会来了!这不正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好时机吗?林家母子给他的羞辱,他必须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仅要钱,还要出这口恶气!
他给赵新民倒满酒,自己也呷了一口,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开始煽风点火:“新民啊,不是伯伯说你,你呀,就是太实诚!你把那个林默当哥们,处处维护他,可人家心里咋想的,你知道吗?他背地里,指不定在晚晚那儿说了你多少坏话呢!不然晚晚能对你这么冷淡?”
赵新民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但潜意识里还保留着一丝对林默为人的信任,他嘟囔着反驳:“不……不能吧?林默那人……聪明,但不是背后捅刀子的人……”
“哎呦我的傻小子!”宋老蔫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林默他是个哑巴不假,可他那个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精着呢!你想想,她为啥总撺掇着让晚晚去他们家住?嗯?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老住在男人家里,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不明摆着是想坏了我闺女的名声,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逼着我们晚晚不得不嫁给他那个哑巴儿子吗?你小子到时候还有啥机会?毛都捞不着一根!”
他越说越激动,把自己完全塑造成一个担忧女儿被骗的慈父形象:“前几天,我去林家,想找林大娘说道说道这个理儿,让她别这么祸害我闺女。好家伙,你猜怎么着?话没说两句,那老婆子抄起大扫帚就把我打出来了!简直无法无天了!这和旧社会恶霸抢亲有啥区别?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番话,如同毒液一般,一滴一滴渗入赵新民被酒精和嫉妒浸泡的大脑。他联想到宋晚晚对林默自然而然的亲近,想到林大娘对宋晚晚超乎寻常的维护,再结合宋老蔫这番“合情合理”的推测……一股邪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还傻乎乎地把林默当朋友,人家却早就布好了局,要断他的后路!
看着赵新民因愤怒和嫉妒而涨红的脸,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宋老蔫知道火候到了。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用一种阴险又蛊惑的语气说:“新民啊,你想不想把晚晚抢回来?想不想让林默再也构不成威胁?”
赵新民猛地抬头,盯着他:“怎么搞?”
宋老蔫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你去报警!就去派出所,告他林默拐带妇女,告他□□了宋晚晚!”
赵新民吓得酒都醒了一半,目瞪口呆:“啊?这……这能行吗?这不是诬告吗?”
“什么叫诬告?”宋老蔫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二十块钱媒婆介绍费的事不假吧?晚晚现在是不是住在他家?这孤男寡女的,谁说得清?咱们也不用把话说死,就说是疑似,是怀疑!让派出所去调查!这一调查,风声不就传出去了?他林默一个八级工,最要的不就是脸面和名声吗?这事一闹大,厂里领导会怎么看他?到时候,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两说!一个名声臭了、工作都可能丢了的哑巴,还拿什么跟你争晚晚?等林默完了,晚晚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伤心失望的时候,你再好好安慰她,这美人儿,不就顺理成章是你的了?不然照现在这样下去,我那傻闺女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这一番极其恶毒的计划,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赵新民耳边回荡。酒精放大了他心中的阴暗面,对宋晚晚的渴望和对林默的嫉妒,在这一刻压倒了他的理智和良知。他脑子里幻想着林默身败名裂、宋晚晚投入自己怀抱的场景,一股扭曲的快意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睛通红,咬着牙道:“好!就……就这么办!我明天……不,我一会儿就去派出所!”
这一夜,赵新民在招待所里和宋老蔫又喝了不少,直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然而,酒精带来的冲动和勇气,终究会随着清醒而消退。
第二天日上三竿,赵新民在招待所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他挣扎着坐起身,昨晚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宋老蔫那些挑拨离间的话,那恶毒的计划……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我昨天……答应了什么?要去告林默拐带、□□?
赵新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虽然不是多么正直无私的人,做生意也难免耍点小聪明,但这种栽赃陷害、毁人清白的歹毒之事,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更何况,对象还是林默!那个虽然沉默,但手艺精湛、为人厚道,曾经在他刚起步时默默帮忙的林默!
他仔细回想宋老蔫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老家伙,句句都在煽风点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恶事都怂恿他赵新民去做!这哪里是个“想闺女”的爹?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嫉妒冲昏了头!本意是想调解他们父女矛盾,讨好宋晚晚,怎么稀里糊涂就上了这老贼的当,差点成了他手里害人的刀?
不行!绝对不行!
赵新民越想越后怕,也越发后悔。他必须去找宋晚晚,把这事说清楚,至少,要提醒她,她这个爹,绝非凡品,是个能惹出大祸的根苗!
他匆匆洗漱,也顾不上头痛,直奔服装店。到了店里,他瞅了个宋晚晚相对空闲的间隙,把她拉到店后面存放布料的小仓库里。
“晚晚,你跟我说实话,你那个爹,宋老蔫,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新民神色严肃,开门见山地问道。
宋晚晚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厌烦和疲惫:“你怎么又提他?我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
“我……我昨天安排他住招待所了。”赵新民有些惭愧地说。
“什么?!”宋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惊又怒,“赵新民!你……你糊涂啊!你怎么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眼看宋晚晚真的动了气,赵新民不敢再隐瞒,连忙把自己如何被宋老蔫拦住,如何请他吃饭,安排住宿,以及昨晚宋老蔫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他隐去了最恶毒的“报警诬告”计划,只说是宋老蔫极力诋毁林默,怂恿他追求宋晚晚),大致说了一遍。
“晚晚,我知道我可能办错了事,但我一开始真是想帮你们调解一下。”赵新民懊恼地说,“可我现在觉得,你这爹……他心思太毒了!他根本不是想跟你和好,他就是想利用我,甚至想利用我来对付林默。他留在城里,绝对是个祸害,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宋晚晚听完,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她虽然知道宋老蔫无耻,却也没想到他能恶毒、狡猾到这种程度,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赵新民头上,还想借刀杀人!
“现在你信了吧?虎毒不食子?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连这种毁自己女儿名声、陷害别人的毒计都能想出来!”
宋晚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二十块钱卖女儿的事他都干了,他还有什么底线?”
赵新民看着宋晚晚又惊又怒又后怕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晚晚,这事怪我,是我没听你的劝,差点惹出大乱子。你放心,这人,必须给他解决了,不能让他再留在城里兴风作浪。这事,交给我来办,算我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