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世宽敞的会议室里,气氛降至冰点。
安逸端坐,面容沉静,陈三怡坐在她身侧,眉头微蹙。
她们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岁出头、穿着皮夹克、眼神桀骜不驯的年轻导演,林潇野。
她带来的项目策划书被摊开在桌上,但显然,谈话已经偏离了轨道。
这位新锐导演猛地一拍桌子,激动站起,指着安逸根本不怕。
“安总!您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什么‘青年导演培育计划’,什么‘给予创作自由’?骗鬼呢!这种套路我见多了!”
“你不就是想把我骗去做个门面导演,美其名曰扶持新锐,你们这种满眼只有利润回报、只会算计ROI的投资人我见多了!把我当傻子耍?”
上一次,她的项目团队组建之后,剧本投资方想改就改,核心团队想换就换,连原定的名字他们最终也给换了换。
“破晓”多好的名字,硬要改成什么“甜蜜风暴”,现在她只要一听到什么培育计划就开始应激。
排山倒海的声讨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对资本**裸的控诉。
“林导,您冷静点,”陈三怡试图缓和,“安总的意思是...”
“冷静?”林潇野冷笑打断,“我很冷静!我看得很清楚!这几年大IP都被你们这些大公司买断了,原创剧本空间被挤压得所剩无几!如果都依赖那些炒冷饭的IP,公司后期就只能和其他公司争那么点馊饭残羹!你们珩世,除了有钱能砸投资、能买IP,制作呢?还不是得依赖其他影视公司?能全面保障项目从创意到成片的全链条质量吗?不能吧!所以现在想起来要签导演编剧组自己的团队了,我门儿清!”
“这项目您不继续投资我找别人,大不了我买房买车!签约导演想都别想,我不信任你们!”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安逸,警告她别打自己主意。
安逸一直沉默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林潇野的指责,确实戳中了珩世目前的战略痛点。
正如她所言,仅仅依赖投资和购买IP,无法在内容为王的时代长久立足,也无法保证作品的核心质量。
组建自己的核心创作团队,掌握制作全链条,是珩世必须走的一步。
她欣赏对方的才华,一心想要纳入麾下,但林潇野的桀骜不驯和极端的不信任感,目前来说,确实是个麻烦。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安逸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微信消息撤回提示,她皱了皱眉。
顺手点开朋友圈,滑动间眼眸微亮。
小鹿:“突然好想吃国际饭店刚出炉的蝴蝶酥啊,热乎乎,酥掉渣的那种!”
那张金黄酥脆的蝴蝶酥图片,和那句带着点孩子气渴望的文字,在安逸被林潇野的咆哮充斥的思绪里,升腾成阳光下炫彩的气泡,啪嗒一声,在眼前炸开。
几乎是同时,昨晚一些旖旎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鹿书林倔强地咬着唇,眼泪无声滑落却不肯求饶,像只被逼到绝境也不肯服软的困兽。
神情…
莫名让她想起了家里的逃逃。
逃逃刚被她捡回来时,瘦骨嶙峋,浑身戒备,炸着毛,碰一下都像要拼命。
安逸给了它最好的,它依旧躲得远远的。
直到那次她发烧躺在沙发上,迷糊中感觉逃逃小心翼翼地把一颗它最宝贝的、啃了一半的冻干鹌鹑推到她手边,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只有担忧,仿佛在说:“人,我把最好的给你,你快点好起来。”
那一刻,坚硬如堡垒的心,被一只小猫笨拙的温柔轻轻撞开了一道缝隙。
鹿书林…
表面抗拒、炸毛、竖起尖刺,可那倔强背后,是否也藏着某种未被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关心?
或者,真的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呢……
现在,这只“小炸毛猫”想吃一口热乎的蝴蝶酥。
林潇野还在激动地阐述着她的不满和理想主义,安逸的思绪已经被那张图片占据。
她看着林潇野,眼神锐利中终于透出一丝不耐烦:“够了。”
小朋友就是吵。
安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压过林潇野的激动。
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怔愣的年轻导演和身旁陈三怡,威压十足。
“林导,你的想法和顾虑,我听到了。你的愤怒和不信任,我也感受到了。关于合作模式、创作自主权的问题,我们可以再找时间深入谈。但今天...”
“我有点私事,先走一步。”
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
“安总?”陈三怡惊讶地站起来,完全没料到安逸会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突然抽身。
林潇野也愣住好一会了,她才输出到哪儿,准备好的满腔迁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剩下的,”安逸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脚步未停,“三怡,你处理。安排车。”
“安总!”林潇野在她身后不甘心地喊了一声,但安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留下陈三怡面对着一脸错愕和余怒未消的林潇野,以及会议室里尚未散去的火药味。
鹿书林在家里坐立不安,剧本摊在膝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头。
她自嘲,果然太蠢了,安逸怎么会看到?
就算看到了,又怎么会为了她这点小愿望特意跑一趟?
她大概正在开什么重要的剧本会,或者,在更重要的地方杀伐果决,挥斥方遒。
几乎要放弃幻想,门口却传来了熟悉的指纹验证声。
安逸回来了?
这么早?!
悬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快要跳出口,她人也从沙发跳起来,假装镇定地走到玄关。
安逸进门,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国际饭店西饼屋”字样的、边缘被小心翼翼保护着,却依然能看出路途颠簸痕迹的纸袋。
那独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黄油焦糖香气,随着关门声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整个玄关。
甜腻腻的。
“你…你从公司回来的?”鹿书林扬眉浅笑,余光落在装着罪证的纸袋上。
“是啊。”安逸换着鞋,顺手将纸袋递给她,“开完会,正好经过,顺路买了。”
开完会?
经过……
鹿书林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据她了解,公司会议一般最早结束时间都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国际饭店的距离,这个时间点南京西路可怕的排队人潮...这哪里是正好想起?
分明是专程!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像滚烫的糖浆一样裹住鹿书林的心脏,所有预设的防线和不安如蒸腾的袅袅白烟,悠然散去。
她接过那袋还带着微温的蝴蝶酥,捧在身前,那不是点心,是一份试探后的无声回应。
她抬起头,看向安逸,嘴角抑制不住向上扬起,眼睛里闪烁着安逸没见过的前所未有,纯粹而明亮的光芒,像黑夜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仅剩的一点委屈、不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确认冲刷得一干二净。
安逸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微微一怔。
那双总是带着戒备、疏离或倔强的眼眸,此刻纯粹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晴空。
一种陌生而轻盈的情绪,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安逸沉寂的心湖,让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微微上扬。
会议室里的硝烟和战略的权衡,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遥远,全世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有那么好吃么?”安逸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纵容,眼尾晕开温润笑意。
看着鹿书林捧着点心像捧着稀世珍宝的样子,心情更加飞扬起来。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般好取悦的一个人。
走近一步,目光落在鹿书林微微泛红的脸颊,最终停在那因为咬了一口蝴蝶酥而沾上一点晶莹糖霜的嘴角。
“我也想尝尝。”
鹿书林正沉浸在小伎俩换大秘密的成就感里,闻言下意识地拿起一块蝴蝶酥要递给安逸,像个急于分享宝藏的孩子。
安逸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只是微微倾身,锁定鹿书林唇边那点诱饵。
鹿书林被安逸靠近的气息和专注的目光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红霞更甚,举着蝴蝶酥的手僵在半空。
她从未见过安逸用这样,近乎温柔和探索的眼神看着她。
心跳如密集的鼓点,慌乱和悸动席卷了她,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一块蝴蝶酥,一个小愿望,就这般晕乎乎、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小炸毛猫”,真的很难让人不想欺负。
安逸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伸出手,自然而轻柔地用指尖拂过鹿书林嘴角。
指尖轻柔柔细致擦拭,像一道无声惊雷,炸得鹿书林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焦,只剩下嘴角那一点残留的、带着安逸指尖的微热,和眼前人深邃眼眸中,那抹她从未读懂、此刻却让她心尖发颤的...近乎宠溺的柔软。
她呆呆地看着安逸,还以为会是亲吻……
鹿书林起身要走,安逸伸手拦腰把她抱回坐在自己腿上固定住。
鹿书林勾着她的脖颈,手指不自觉蜷缩,她确信,她的存在,对眼前这个人来说,是不同的!
对于一只食草的小鹿,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征服了一头威猛高大的食肉野兽更让人兴奋的事。
她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安逸的脖子,下一秒,手腕就被握住,阻止了她的意外撩拨。
怦然心跳紧密同频,鹿书林闭上眼睛,呼吸在下一秒交缠,甜蜜在交换中发酵。
“满意了?”
“什么?”
安逸不给她时间反应,用湿热的唇舌把她拉进一场混沌。
还真是亲吻啊……
原来,不只是想亲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