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询问室里,柳至秦正在询问孙天放。
“你们昨晚到底在做什么?”柳至秦直接抛出了矛盾点,“江舟说在下棋,陈烁却说各自休息。”
孙天放嗤笑一声:“江舟那小子满嘴跑火车,昨晚停电了,点着蜡烛怎么看棋?”
柳至秦敏锐地抓住这个细节,案发当晚孤儿院曾停电,这一点之前并未被提及。
“停电是有什么原因吗?”
“老毛病了,一下大雨就跳闸。”孙天放撇撇嘴,“一般都是罗护工或者李护工去临时搭接发电机。”
“罗焕荣昨晚去搭接发电机了?”
孙天放摇了摇头头,“不清楚,反正后来电是来了。”
何梅推门进来:“吴队,技侦科那边有消息了,窗台的泥痕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和楼下脚印的泥土基本一致,但多了一种成分,是工业润滑油。”
吴雩目光骤然凝聚:“哪里用的?”
“正在查,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机械设备的专用润滑油。”
与此同时,王哥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在后门小马路尽头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张模糊的送货单,收货方正是希望孤儿院。
技侦科的老陈指着电脑上的成分分析报告,“这种润滑油主要用于小型发电机或水泵的轴承润滑,孤儿院有这类设备吗?”
吴雩立即联想孙天放的话,又联系留守孤儿院的民警。
很快得到回复:后院杂物间里确实有一台老式柴油发电机,但已经闲置多年。
“检查那台发电机。”吴雩下令,“特别是轴承部位有没有最近使用或维护的痕迹。”
与此同时,对送货单的调查也有了进展,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一家粮油配送公司的单据。
公司负责人确认,三天前确实给希望孤儿院送过一批粮油。
“查当天所有进出孤儿院的车辆记录。”
吴雩对何梅说,“包括不在登记名单上的。”
警方再次对罗焕荣进行了审讯。
发电机润滑油、停电时间、江舟听到的争吵声......
罗焕荣整个人都在无法自控地颤抖,连牙齿都发出了咯咯的碰撞声,下巴线条崩的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说完嘴角先是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冷笑,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便整个人深深的陷在铁椅里,眼帘低垂,目光死死的锁在脚下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
“你到底见了谁?还不准备交代吗?现在证据链齐全,有合理动机,在没有新的证据之前,警方甚至可以零口供定罪。”
吴雩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合上案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的像一潭深水,直直的看着对面的罗焕荣,态度有点缓和,起身点上一根烟,递给了罗焕荣。
“老罗,我们跟你耗在这,不是我们缺了你那张嘴就办不了案,现在的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条讲的很清楚,重证据,轻口供,你的口供只是拼图里的一块,有锦上添花,没有,铁证一样能闭环。”
他靠回椅背,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淡然。
“跟你说这个,是给你指条明路。主动交代,算你自首情节,法庭上能轻判,死扛着不说话,除了让你自己显得毫无悔意,加重刑罚,没有任何意义,主动权现在还在你手上,就看你要不要了。”
“你要是没有新的证词,我可以肯定,等待你的只有死刑。”
审讯室里的空气变得像粘稠的胶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罗焕荣脸色灰败地坐在椅子上,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
吴雩刚才那些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罗焕荣的声音干涩,眼神躲闪。
吴雩和柳至秦对视一眼,没有逼得太紧。
他们知道,这种时候给对方一点空间,反而可能得到更多。
“希望你能自己交代。”
吴雩站起身,示意柳至秦一起离开审讯室。
就在他们刚走到观察室时,值班民警急匆匆跑来:“吴队,刚接到火车站派出所的电话,他们扣下了一个可疑人员。这人看到巡逻民警就跑,查了身份是希望孤儿院的护工,叫冯义,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
吴雩眼神一凛:“人呢?”
“正在带回来的路上。”
二十分钟后,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男子被带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他正是之前一直跟在罗焕荣身边的那个瘦高个。
“为什么跑?”
“我……我就是想回老家看看……”
“什么时候不好回,偏偏在院长被杀后第三天就要走?”
冯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只是让嘴角不自然抽动了一下。
吴雩将现场发现的发电机润滑油检测报告推到他面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鞋底会沾有案发现场窗台泥痕中提取到的特殊润滑油?”
“润滑油?我前天去检修过发电机.......那个时候......”他结结巴巴,越是想流利地说完,舌头就越是打结
吴雩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冯义,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刑警队!你要是没事,我们能把你抓来?”
冯义倒抽一口冷气,全身的肌肉刹那间绷紧,僵硬的像一尊石雕,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他颤抖着说:“我承认,我确实动了歪心思!那台发电机虽然旧,但还能用,我联系了个二手买家,想趁夜偷偷运出去卖掉……那天晚上我确实不在宿舍,但,但我真的没杀人啊!”
这个意外的供词让审讯室气氛陡然一变。
“继续说。”吴雩目光锐利。
“那天晚上雨太大了,买家临时说来不了,我就没搬成。”冯义带着哭腔,“我在发电机旁边等了半天,后来听到三楼好像有争吵声,我害怕被发现,就赶紧溜回宿舍了。”
“争吵声?具体听到什么?”
“雨声太大,听不清……就听到院长好像在骂人,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时间是几点?”
“十...十一点。”
冯义突然激动起来,“一定是罗哥!肯定是他杀的!他早就对院长不满了,说院长太贪,分钱不公平……”
“分什么钱?”吴雩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冯义话音未落,心里就猛地一沉,目光开始慌乱的游移,一股肉眼可见的血色唰的一下从他脸上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回答我!”吴雩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安静的空气里。
冯义张了张嘴,手掌变得湿冷。
吴雩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冯义,冯义却感觉喉咙发紧,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吸进一口。
冯义肩膀猛地塌陷下去:
“希望孤儿院表面上是个慈善机构,暗地里却在非法进行儿童买卖。”
“刘长明和罗焕荣利用职务之便,以领养的名义将孩子贩卖。”
“最近因为分赃问题,两人矛盾激化。”
“刘长明最近接了一单生意,买家要两个孩子,但他只给罗焕荣分两成。”
冯义声音沉得发哑,“罗焕荣暴跳如雷,说刘长明这是要把他踢出局……”
这个供词让案件性质发生了根本转变。
一起谋杀案背后,竟然隐藏着其他可怕的罪行。
吴雩立即上报给了市局。
市局领导立刻抽调了各部门的 “精兵强将”组成专项调查组
1、全面核查孤儿院近十年来的领养记录,紧急保护院内所有儿童。
2、加大对罗焕荣的审讯力度。
3、成立专案组,深挖背后的贩卖网络。
警方再次提审罗焕荣,当出示冯义的证词时,他原本僵直的后背猛地一颤,呼吸变得又浅又快,胸口剧烈起伏,随即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
“我说……我都说……”他瘫在椅子上,“刘长明确实在做这种生意,但我只是帮他打下手。那天晚上我出去见的就是一个中间人,对方说最近风声紧,要暂停交易,我回来是想找刘长明商量,结果第二天他就死了……”
“我不知道……但我怀疑是另一条线上的人。”
罗焕荣目光颤动,“刘长明背着我还跟另一伙人有联系,可能是黑吃黑......
...
暮色逐渐笼罩,尘埃在最后一缕残光中沉默
"你得走。"声音从角落的阴暗传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另一人靠在斑驳的墙面上,闻言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笼罩了他大半个脑袋:“你什么意思?”
“你不能留在这了。”
靠着的人扯出个扭曲的冷笑:"去哪?"
"越远越好。"暗影里的人向前倾身,露出半张绷紧的下颌,"警察比想象中的厉害,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
"查到我什么?"墙上的人喉咙动了动,声音里带着钩子。
"查到你与刘长明之间的那些......"
“住口!”话音未落,墙上的人突然挺直脊背,指节抵在墙面擦出细微的响动,黑暗中传来牙齿紧咬的咯吱声。
空气仿佛凝固下来,半响,抽烟的人丢掉烟头,才缓缓问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这很重要。"先开口那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很重要?我?"言语里透着不解。
"你给我搞清楚——"暗影猛地窜起,枯瘦的手抓住对方衣领,"你对我来说从来就不重要,我要的是你消失!"
“我....我....”
呼吸喷在彼此脸上,"你没有选择的时间......看看那个替死鬼罗焕荣!现在怎样?"
被扼住咽喉的人试图吸气,却只能发出一种尖锐而可悲的嘶声,像是风从破损的皮囊里漏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抓着他的人冷笑,"替罪羊可以是他,自然也能是你!而你比他有更多杀死刘长明的动机!"
他手指绞紧对方衣领的布料,"我只要稍稍的引导,那些警察就会像嗅到腐肉的秃鹫扑向你!到时候你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全都会被人扒出来曝晒!"
挣扎突然停止。
被扼住的人瞳孔在昏暗中放大,映出对方的面容。
"为什么......"声音裂开一道缝,恐惧突然攫住喉咙,"难道你才是......"
质问悬在半空。
衣领上的力道骤然松开。
那人退回暗影,化作墙角的轮廓,只有一声低语在尘埃中飘散: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