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目前连同罗焕荣在内,共有四名成年护工,负责照料十一个年龄不等的孩子。
护工们的说法大同小异,都说昨晚雨大,自己睡得很沉,没注意到异常。
关于刘长明,护工们普遍反映他脾气不太好,比较严厉,但至于是否与人结怨,都表示不清楚。
唯有有线索的是,负责厨房的一个姓李的阿姨,提了一句:“罗护工……最近好像经常晚上出去,有时候很晚才回来……有一次我还听见他和院长在厨房那边小声吵架,具体吵什么没听清,但罗护工好像很生气……”
这条信息让罗焕荣的嫌疑进一步上升。
吴雩让人将罗焕荣带到一间相对安静的空房间,进行正式询问。
柳至秦负责主问,吴雩在一旁观察。
“罗焕荣,你说你昨晚八点多给刘院长送完饭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了,是吗?”柳至秦语气平稳。
“是的。”罗焕荣坐在椅子上。
“期间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声响?”
“没有,雨那么大,我睡得很死。”
“但是有护工反映,你最近似乎有晚归的习惯?”柳至秦看似随意地问道。
罗焕荣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道:“哦,那个……我,我有时候会出去跟朋友喝点小酒……”
“你和刘院长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他是院长,我就是个护工。”
“可我们了解到,你前几天曾和刘院长发生过争执?”
罗焕荣的脸色一沉,急忙否认:“没有啊!谁特么的瞎说的啊?就是一点工作上的小误会,早就说开了。”
柳至秦没有继续追问争执细节,转而问道:“你抽烟吗?”
“偶尔抽一根。”
“抽什么牌子的?”
“就是普通的烟。”罗焕荣眼神游移。
“是软中华吗?”柳至秦盯着他。
罗焕荣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吴雩和柳至秦捕捉到了。“不……不是,我哪抽得起那种好烟,我抽双喜,对,红双喜。”
询问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罗焕荣的回答前后矛盾之处增多,情绪也越来越紧张,双臂紧紧交叉抱在胸前。
当柳至秦提出要检查他的个人物品,罗焕荣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抗拒情绪变得非常明显。
“不行!你们凭什么查我的东西?我又不是凶手!”
“例行检查,请你配合。”柳至秦态度坚决。
最终,刑警在罗焕荣位于一楼的房间床底下,找到了一双沾满泥污的42码运动鞋,鞋底花纹与后院发现的脚印初步比对吻合。
同时,在他的衣柜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半旧的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几捆百元大钞,粗略估计有五六万现金。
“罗焕荣,这双鞋是你的吧?包里的钱是哪里来的?”柳至秦厉声问道。
面对这些物证,罗焕荣努力看着对方说话,但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滑开,额头渗出冷汗。
“鞋是我的……钱,钱是我自己的积蓄……”罗焕荣声音又高又急,但说到一半,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变成了含糊的自言自语。
“积蓄?你一个护工,哪来这么多积蓄?”
吴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那真是巧了,你的鞋正好是42码,连花纹都和犯罪现场凶手的足迹一模一样,还有后院墙根的软中华烟头,是不是你扔的?”
“不是!什么鞋印?凶手?你不会认为院长是我杀的吧?”罗焕荣猛地站起来,脸色骤变。
“带走。”吴雩对旁边的刑警吩咐道,“送回队里,详细审讯。”
罗焕荣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疯狂的挣扎起来,大喊大叫:“凭什么,院长真不是我杀的,你们这是冤枉好人!”
“你是不是好人回去我们慢慢研究,带走!”
罗焕荣被带离后,柳至秦对吴雩说:“嫌疑很大,但目前的证据链还不够扎实,鞋印和烟头只能说明他去过现场和后院,无法直接证明他杀了人,密室的手法也还没搞清楚。还有,如果他真是凶手,杀人动机是什么?仅仅因为点争执就采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吴雩点点头:“嗯。审讯要抓紧,但外围调查不能停。重点查几个方面:第一,仔细核实罗焕荣昨晚的不在场证明,虽然他说自己在房间,但有没有人证?第二,深入调查孤儿院的资金流水,特别是刘长明和罗焕荣之间是否存在经济纠纷。第三,那笔现金的来源。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搞清楚凶手的犯罪手法。”
技术队对门锁的初步检查报告很快送来:门锁本身没有技术性开启的痕迹。钥匙只有一把,确实插在房内的锁孔里,而且没有配过的痕迹,但是有部分磨损,甚至还有条细细的新痕。
细细的新痕?
吴雩再次仔细检查门框,在靠近合页一侧的门框上方,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细硬的东西划过。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划痕缝隙里,夹出了一根几乎难以察觉的、约两厘米长的透明鱼线。
“柳至秦,你看这个。”吴雩将鱼线放入证物袋。
柳至秦接过来,对着光仔细看:“鱼线?韧性很高。难道……”
一个可能性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
如果凶手在离开房间时,用一根长长的鱼线,一端系在门内的钥匙上,另一端从门缝引出。关上门后,在外面拉动鱼线,利用巧劲让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完成反锁。
然后再用力拉扯鱼线,使其从钥匙上脱落,最后从门缝底部将鱼线完全抽走。这样,就能制造出钥匙插在门内、房间从内反锁的假象。
当然,这需要反复练习和对门锁结构的精确了解,并非易事。
但并非不可能!
“马上检验这根鱼线上是否有磨损痕迹。另外,重点搜查罗焕荣的物品里,有没有类似的鱼线或者练习使用的痕迹。”
吴雩立即下令。
与此同时,对后院围墙外小马路的搜索也有了新的发现。
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被丢弃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件沾有大量喷溅状暗红色斑点的旧外套,和一双粗线劳工手套。
外套的尺寸与罗焕荣的体型相符。
法医初步判断,血迹形态符合挥动钝器击打时形成。
衣物和手套被迅速送回市局技术支队进行DNA和血迹比对。
案件似乎取得了重大突破。
所有迹象都指向罗焕荣就是杀害刘长明的凶手。
审讯室内,面对越来越多的证据,罗焕荣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不……不是我!”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这些东西是有人栽赃给我的!我昨晚是出去过,但我是去……我是去见了个人,我绝对没有杀院长!”
“见了谁?做什么?”审讯的刑警厉声追问。
“我……”罗焕荣眼神闪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似乎有极大的难言之隐,“那是我的私事,和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和他吵过架,可我不至于杀人吧……我哪有那个胆子!”他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节泛白,手铐晃得哗哗作响,几近咆哮道:“那血衣更不是我的!跟我穿差不多码数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什么鱼线,我又不钓鱼,我他妈怎么可能有鱼线!人要真是我杀的,我早把这些东西都处理了,还等着你们一件件的搜罗出来吗?你们别想着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我没干过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得!”
对罗焕荣的审讯长达十二个小时,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铅,每一次眨眼都缓慢而沉重,整个人陷在铁椅里。
审讯人员换了两班,可无论怎么问,罗焕荣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承认与刘长明有矛盾,晚上出去过,但坚决否认杀人,对所有指向他的物证一律以“栽赃陷害”来解释。
案件陷入了僵局。
消息汇总到隔壁观察室,气氛并没有因为找到了重大嫌疑人而变得轻松。
“咬死不认?”副队长柳至秦皱着眉,“证据链看起来挺扎实的,他这抵赖有意义吗?”
吴雩看着审讯室内的罗焕荣,缓缓道:“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在负隅顽抗,心存侥幸。第二,他可能真的不是凶手,或者,不是唯一的凶手。”
柳至秦点头附和:“张法医刚刚发来的消息,死者之前服用过超量安眠药,如果罗焕荣是激情杀人,怎么会提前给刘长明下药?这很矛盾。”
吴雩走到白板前,上面罗列着现有的线索和疑点:“罗焕荣的嫌疑极大,但目前所有证据都是间接证据。血衣是在院外垃圾桶找到的,无法直接证明是他丢弃的,鞋印虽然匹配,但他声称鞋平时就放在床下,任何人都可能拿到,鱼线很常见,烟头也不能说明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直接的凶器。如果他是被栽赃,那真凶必然对孤儿院内部非常熟悉,并且有能力将这些东西放入罗焕荣房间。”
“你的意思是,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可能不止一人?”柳至秦神色凝重。
“不排除这种可能。”
“当务之急,是查清安眠药的来源,以及谁有机会给刘长明下药。同时,不能放松对罗焕荣的审讯,要撬开他的嘴,问出他前天晚上到底去见谁,另外,对院内其他工作人员,特别是行为举止有异常的人,进行更深入的背景调查和询问。”
“罗焕荣是不是真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如果罗焕荣不是凶手,那就说明,有人希望我们相信罗焕荣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