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破晓——徘徊 第31章 怎会成无根

悬着的心在第二天晚上暂时被搁置。

昊心拦住青竹身后的女魂，打量完吆喝道：“哪来的，胆子不小，连我老板也敢觊觎，信不信我拍散你的魂。”

面前的陌生男人看不出实力几何，女魂眼神躲闪，怯怯地退至玄关处，秀丽面容上挂上几分局促不安。

“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放过你了，走吧走吧……”昊心正准备赶她离开，青竹侧身扯住他后衣领，“不必你替我在这里自作多情，滚去做饭！”

“欸欸，有陌生魂在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昊心挣脱开青竹魔爪，装模作样咳嗽几声理好衣领，指着女魂大胆威胁起青竹：“想让我做饭可以，先给我说说她是怎么个事。”

青竹斜睨他，指尖生焰：“这里是我家，注意点你的身份态度还有余额。”

还想装相的昊心看见火立马改口：“老板，时间到了，你的优秀员工该去洗手做羹汤了，让我们一会儿再见哦。”

“滚吧。”

“欸。”

昊心逃也似的躲去厨房，青竹朝女魂看过去，淡声道：“警告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想让我帮你可以，想让我白帮绝无可能。给你十分钟想出你能回报我的利益，想不出便自行离去。”

“喔~原来是求助的。”昊心恍然大悟，扒着门框探出脑袋，“这年头雇外卖小哥砸渣男蛋糕都要加钱，你想找我老板帮忙，不给点实际的好处行不通。”

“我有，我有一颗舍利子。”

女魂心急如焚。

她笃定，眼前的青衣先生是这世上唯一能帮到她的人。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昊心实话实说：“舍利子是个好宝贝不错，但再好的宝贝在我老板超脱凡尘的慧眼里都未必有用。总之祝你成功吧。”

青竹一记眼刀，“好好做你的饭去。”

昊心缩缩脖子。

“正在做着呢，老板你忙，你忙哈。”

唬走了一个八卦的，青竹疲惫地去到沙发前坐下。寻溯源的时间里，被女魂盯上的的奇遇于他而言生平罕见。

偏溯源寻没寻到，女魂赶也赶不走。

简单点来操作，可以把她直接交给莯离解决。但这魂怨气极重，因果不消难以投胎转世，一个不慎便成邪祟。

他不是心怀天下的救世主，亦不是不求回报的好心人。上次尤家村那单闹剧已经占了他不少便宜心力，眼下若是再来个想占便宜的恕他实难接受。

“你该走了，舍利子于我无大用处。”

女魂踌躇不语。

气氛陷入僵硬。

片刻后，昊心又一次从厨房探出脑袋瓜，指指说：“老板，她真走了欸。”

“我知道。”

“你有没有感觉到她的怨气更重了？”

“有吗？”

“有啊。”

青竹哼笑：“比不得你浑身怨气重。”

昊心尬笑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怀疑她还在门口，要不我出去赶赶？”

青竹单手撑着脑袋，掩唇轻声打了个哈欠，说：“不必了，你赶不走她。”

“那老板的意思是？”

“你饭菜都做好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闲。

昊心自然听懂了言外之意，“哎呀，我就好奇问问，放心，灶上煮着汤呢。”

青竹微阖上眼，“你家大黄呢？”

“它吃饱饭，去我房间躺着呼噜了。”

“不错，挺惬意。”

“还行吧。它通人性，其实挺乖的。”

“嗯，机缘。”青竹话锋一转：“昨天问你的那个问题，想好怎么骗我没？”

呃……

这位活祖宗还真是“善解人意”。

昊心思来想去，“我有个问题。”

“别问废话，否则去死。”

“…………”惹不起惹不起。昊心怜惜自个小命，坦率直言：“我想问莫虑到底是不是你爱人？”

脑子有问题，他怎么还在纠结此事。

“不是。”青竹说。

只说不是爱人，不是没有爱人。

昊心不知道这样理解对是不对。

他又问：“莫虑到底是你什么人？”

青竹微微蹙眉，困意因为这个问题逐渐消散，“溯源真的没和你提起过？”

“说实话，他只和我提起你在天界收过徒弟，然后就唉声叹气不肯多说了。”

上古溯源也会因红尘事物唉声叹气。

青竹听了想对那老家伙说声“活该”。

“确有其事。”他说。

“愿闻其详。”昊心又改口：“其实不说也行，没人喜欢提起过往厌恶的人或事。我只是好奇而已，难免八卦嘛。”

他嘴上虽这样说，表情却望眼欲穿。

“他又非难以启齿之人。”

青竹说完睁开眼，坐直上半身，脱下青色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骨肉匀称的手漫不经心地解开白色休闲衬衫上两颗黑红色暗纹方扣，从昊心的角度刚好能依稀看见锁骨在衣领间晃荡。

他一举一动间皆透出不可冒犯的清绝矜贵，昊心深呼吸，用力晃晃脑袋。

“那是什么人？”昊心也打个哈欠问。

“莫虑是我从溯源山带回神界的神花，他虽是我一手养护带大却非我徒弟。”

“好神秘啊。那他是个怎样的神啊？”

“不清楚。”话点到即止，青竹将毛毯抖开盖在腹部，平躺在沙发上阖起眼来。

昊心还想追问两句，目光触及青竹微微蹙起的眉时，他放弃了继续追问。

看来你爱的另有其人。

昊心转身接着去做饭。

别墅内暖气供得很足，青竹闭目养神时，有个问题在他脑袋里盘旋不下。

莫虑是个怎样的神？

青竹仍清晰记得，当时大殿之下的三个孩子在亲眼目睹一场战争后生出的豪心壮志，确定了将来要所行之路。

他抬手抚上清瘦脸颊。

那场战争所带来的鲜血仿佛还温热地溅在脸上，一擦便掉，而所带来的决定因果，却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里……

“何事？”

他俯视座下那人。

半个时辰前，三人在大殿内立下豪心壮志，待他们退下后，战神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撑着脑袋斜倚在高位上缓缓发起了呆。

过了不久，大殿外响起一阵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战神从恍惚思绪中被唤回神，他半睁着眼，懒懒地俯视来人。

“何事？问你为何不答。”

战神等来人回话，却始终未得应声。

“我………”

站在大殿下面的徘徊花支支吾吾，两只手背在身后纠结地几乎抿成麻花。

“有趣。你何时也学会欲言又止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扭捏片刻，仰脸望向高位之上的战神，声音委屈开腔：

“清辕战神，我不管，我也要名字。”

清辕被这句充满孩子气的话逗地勾起唇，明明已经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竟还和小时候般一有什么委屈不满便要偷偷跑来大殿寻他抱怨。

“你为何要学医？”清辕问道。

这个问题让忐忑许久的徘徊花忘记了心烦之事，他模样倔犟，认真道：“所行前路虽坎坷未知，但我仍想有一能力傍身，做个可依可靠的大丈夫，用所学所行保护身边最最重要之人！”

大殿回响起少年郎别样的豪心壮志。

观他那对桃花眼里盛满真诚与执着。

清辕思考过他可能是一时兴起，唯独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中已有所执着。

也不知是何人，让这小花流露此态。

望他心有所执后，能少哭些，闹些。

“好。”清辕颔首，祝福徘徊花：“愿你心意得偿，所行所举不负今日所言。”

徘徊花眼睛登时发亮。

他急着步子往上面跑，单膝跪在清辕腿边，晃他胳膊追问：“还有呢？”

清辕自然知他想要什么，

也未曾想过卖什么关子。

他嗓音亲和缓缓道：“从今往后便称你为莫虑。待你往后学医有所成，他人见了你便要称呼你一句莫虑神君了。”

家里的小鸟都长大了。

清辕看着他们一日日羽翼渐丰，到了如今，心中难免陡生出些担忧感慨。

“听起来仙风道骨，甚好。”得到名字的莫虑好奇问清辕：“莫虑为何意？”

清辕答：“莫愁前路，无忧亦无虑。”

“好寓意！”莫虑控制不住欢喜，乖巧地向他道谢：“谢清辕战神赐名。”

“无赐名一说，我带大你，为你取名并非恩赐，而是身为长者的期盼祝愿。”

清辕站起身来，单手扶起莫虑，“你已明确前路，过段时日该回溯源山寻些于你有用的上古医籍。你乃溯源山所出，料想溯源也不会为难克扣你。”

“好！”

莫虑爽朗笑道：“战神且等着瞧吧，以后这天界最厉害的医圣定是我莫虑！”

久远的记忆涌现，令青竹难再闭目。

爱哭爱撒娇的少年郎后来不仅成为了天界最厉害的医圣，还成为了众仙众神口中脾气不好的爱财势力之辈。

青竹了解这朵神花的脾性。若是他如今还在世间，想来过得定为肆意。

莫虑是怎样的神。

青竹流露出笑意。

他一手养护大的孩子，他知便好，不需要告知别人，亦不需任何的界定。

楼梯发出响动。

青竹闻声，坐起来朝大黄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洗干净。”

大黄摇着尾巴朝青竹跑过去，它乖乖坐在地上，吐着舌头对青竹摇尾巴。

一副讨好模样。

青竹抬手摸它脑袋，“和你的主人一样会卖乖。你既通人性，那我问你，今天那个不划算的单我到底该不该接？”

大黄用脑袋拱了拱青竹的小腿，跑到玄关扭过头看他。

青竹起身走过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接？”

大黄拱他腿，绕他欢快地转了一圈。

青竹难以置信地挑眉：“比起你那脑子缺根筋的主人，还是你更通人性些。”

“说我坏话能不能稍微背着我点。”

偷听的昊心生无可恋地发出抱怨。

青竹弯腰拍拍大黄脑袋，“罢了，勉强相信你一次，要是我这次接单再亏本不赚，就把你和你主人一起赶出去。”

昊心握紧汤勺，嚷嚷：“凭什么！它提议的，凭什么我要被连座，我不服！”

“哦？”青竹低头问：“大黄你说呢？”

大黄拱他手心摇摇尾巴，无声汪汪。

昊心磨牙：“行，我到时候要是被赶出去，就把你这条吃里扒外的dog炖成红烧、清蒸、椒盐麻辣的来填肚子！”

玄关的一人一狗都跟没听见似的，青竹直接上前打开门，对门口那道固执的透明魂身淡声通知大黄做的决定。

“它让我接单，我便接了。”

大黄欢快得瑟地转了一圈，昊心站在厨房门口看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臭小狗。”

青竹接着说：“无论到时事成与不成舍利子我皆会亲自去取走，但现在帮不帮你，要先看看你有没有对我撒谎。”

女魂没想到他会回心转意。

她将在门外苦思冥想的种种求人之策皆抛于脑后，慌忙上前，跪下磕头。

不料，被什么东西捆住腿动弹不得。

她无措地抬头看向青竹，“先生，您这是？”

“你只需说事。我不需要下跪言谢。”

青竹折返回沙发前重新坐下。

小藤蔓干完活，用嫩尖尖蹭蹭青竹手背，才乖乖缩回自己主人袖子里。

昊心懵了。

狗吃里扒外就算了，连小藤蔓也不打招呼跑出去讨好青竹。

昊心顿时有种被偷家偷彻底的感觉。

他拍了下袖子里躁动的小藤蔓，认命道：“我老板的意思是有事你就说事，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耽误时间。”

女魂小心点头应好。

她飘进客厅停在青竹面前，垂眸如实交代所求之事：“先生，我叫谭温，死于癌症晚期疾病。由于脑血管破裂事发突然，死前什么都来不及交代，等我能再次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缕无根游魂。”

“去去去，别搁这里故意找存在感。”

大黄围着她转圈，昊心赶它到一边去呆着，坐在青竹身旁，出言提醒她：

“说的没头没尾，晚期疾病导致意外亡故怎么可能会浑身浓重怨气。我劝你这个时候就别在意什么礼义廉耻的虚妄面子了。人都变成魂了，还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干嘛？有事就说事，我老板可没空给你时间去做心理建设。”

青竹难得认同：“谭温，时间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