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的头尾灯鱼 第9章 第 9 章

丁易前一秒还眼泪汪汪的，后一秒接过苹果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反倒是江远，悬空的手半天才放下来，盯着丁易离开的方向迟迟不肯转身。

怎么会这样呢？

江远有点郁闷，就像发现小时候玩的好的玩伴某一天突然有了新的朋友，再也不和自己天下第一好了。

江远直觉自己应该大度一点，不能这么小气吧啦斤斤计较，毕竟和丁易相比，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脑子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行动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在养老院侧面的小公园里坐了没十分钟，江远起码拿出手机看了十次时间。

养老院的老人没人来小公园，上了年纪的人好像更喜欢坐在太阳下面，尤其是大清早的。

和爱热闹的老人不一样，江远这个年纪喜欢的是安静。

可是今天好像有点过于安静，有点岑寂的感觉。

“这蚊子也太毒了。”像是突然找到了理由，江远起身一边拍打着腿上被蚊子叮过的地方，一边自言自语的往养老院后面的住宿区走去。

“我去看看丁易怎么还没下来。”

江远也不知道自己是和谁说话，或许只是给自己现在的行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从迈进住宿大厅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一股死气的气味，江远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犹豫直接左转上楼。

这股气味没人比江远更熟悉，以前跟着江文娟住在姥姥姥爷家里时，两位老人快去世的那段时间，家里就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气味。

后来跟着江文娟住到这边，丁叔叔快不行的时候，家里也是这样的气味。

后来自己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身边的病床上每天来来去去，有治愈出院的，但大多数都是病死离开的，那间屋子也是这样的气味。

不想来养老院，其实江远没有骗丁易，江远确实不喜欢这里，没有朝气，等死的气味，江远很是厌恶。

丁易拿着江远给的苹果，转身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可是丁易又不敢转身回去。

在丁易的认知程序里，每年都有那么几次江远会带自己过来这边玩，其实这边没什么好玩的，相比目的地，丁易更喜欢来的时候一路上的期待，下了车以后那段步行道路上的风景，出门还有个小饭馆，江远会奢侈的点两个菜，还有不管多晚回去，那个房子都在那里等着。

当然也有不喜欢的，每次来这里，都会带着水果看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是自己的爷爷，对于丁易来说，爷爷就是一个称呼，这个叫爷爷的人和外面叫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喜欢的是平时吃不到的水果，江远会给这个爷爷带好多，还不允许自己吃。

最不喜欢的是每次来，这个爷爷只和自己说话，不理江远，明明弟弟更聪明才对。

丁易有一次纠正过爷爷的说法，“他是我弟弟。”

爷爷很激动，“你没有弟弟，你是咱丁家唯一的孙子，什么劳什子弟弟，他和他那个妈都是强盗。”

今天的丁易仍然是不想一个人去病房的人，提着一袋子苹果，一个人在房间门口徘徊了好几次，都没有下定进去的决心。

江远找到丁老爷子住的房间门口，开始还小心的通过门口上的小窗户往里面瞟，在没看到丁易的身影后，江远一下就急了，直接拧开门锁推门进去。

躺在床上的丁老爷子被声音吸引的半撑着坐起来，看到门口的江远后，满怀期待的朝着江远的身后打量。

“丁易呢？”江远的语气急匆匆的带着一点呛人。

在看到丁爷爷诧异的表情后，江远立马意识到，丁易根本就没来。

离刚刚丁易离开起码有半个小时了，江远一下就慌了，根本顾不上搭理丁老头在后面的连声质问，急忙离开，站在走廊里，左右查看，没人。

江远想着自己刚刚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丁易的身影，楼梯上也没有，江远在二楼来回找了两次，又担心是丁易记错楼层，跑到其他楼层，直到把楼上楼下，上上下下跑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就算再不喜欢麻烦人，江远这会都不得不向别人求助了。

敲开值班管理员的门，哪怕是之前已经准备好话语，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语无伦次，带着一点颤抖。

“我哥哥进楼以后就找不到了，他这里有点问题，能不能看看监控。”江远一边指着脑袋，一边请求的看着值班管理员。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江远不会和别人形容丁易的脑子有问题，今天也是太着急了。

值班的管理护士慢悠悠的翻开桌子上的本子，不耐烦的问道：“哪个屋的？”

江远也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206的。”

“206？”护士立马抬高声音，审视的看着江远。

还没等江远回应，穿着护士衣服的管理员就噼里啪啦的开始抱怨：“206的丁为民？你知道你家老人有多闹腾吗？打了多少次电话，家属都不接，我说你们家属就算交了钱也不能把老人扔这边完全不闻不问吧。”

“不好意思。”江远没心思听这人在这抱怨，赶紧出言打断，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我想看看监控，我哥哥走丢有一会了。”

“你哥哥？丁为民孙子？哪里走丢了，不就在病房里吗，刚进去的，刚丁为民还喊我们护士给他那宝贝孙子洗水果呢？……”

江远没听清后面这人还说了什么，只听到什么刚进去，等不及验证，江远朝着值班的管理员鞠了一躬就赶紧往丁老头的房间跑去。

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丁易乖巧的坐在离床不远的凳子上，手里捧着一个超大的苹果，眼睛无神的盯着床边的桌子，床上丁老头已经坐起来了，看起来精神矍铄，一点没有刚刚进来是病恹恹的样子。

“小易啊，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小易啊，最近给你爸爸上坟了吗？”

“小易啊，……”

丁老头忙着和许久未见的孙子叙旧，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个人。

丁易则盯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

江远看着房间里难得的温馨场景没进去打扰，默默的转身背靠着后面的墙站着，姑且看做是温馨吧。

失而复得的脱力感又一次袭来，这样的情形，这段时间是第二次发生了，江远想着，回去就给丁易弄一个手机，强制必须每天带着，不愿意也不行，不能再由着丁易了。

丁易在房间里听着爷爷絮絮叨叨的说话，眼睛里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水果袋子，袋子里的水果和刚刚江远交给自己时相比，虽然只是少了三个，但是感觉袋子明显瘪了下来，偌大的塑料袋里，现在就放着三个苹果，孤零零的，显得小气极了。

难怪每次自己要水果吃，江远都不让自己吃，原来每次拿的水果都是定量的，正好能把袋子撑起来，看起来好看点，但是只要拿走一个两个，袋子立马就瘪了。

爷爷又开始讲那些事了，什么爸爸生前为了自己怎么怎么样？什么你那没良心的妈妈在你小时候就跑了。

丁易想着，还要再坐一会才行，还没讲到江阿姨是讨债鬼，诈骗犯的情节呢。

丁易对爷爷讲的那些都不感兴趣，只想着快点结束，自己刚刚在顶楼的楼道里吃了袋子里两个苹果，现在手里还拿着一个，赶紧结束，自己才能出去，丁易觉得自己肚子憋死了，想上厕所。

“江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易你要防着他，别让他把你的钱骗走了。”

从进门开始叫了一句爷爷以后就开始沉默的丁易在听到江远的名字后，突然抬头对着床上坐着的人辩解道：“江远是好东西！”

丁易一旦开始辩解，丁老头就不说话了，家里人都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有问题，这么多年了，过了早期的不开心，中期的恨铁不成钢，现在早已学会迁就。

“是是是，江远是好东西，好东西你也要防着他点，我告诉你，房子是你爸留给你的，不能被他抢走了，家里的东西也都是你爸留给你的，还有……”

江远在外面听着两人在里面讨论自己是不是好东西，数了数身上带着的钱，本来计划是趁丁易在里面探望时自己去交钱的，现在江远改变主意了，必须得做点什么把丁易拉到自己身边才好。

丁易出来的时间比预料中要早点，看到等在门口的江远，丁易板着的脸立马神采飞扬起来。

手里捧了半天的苹果想也不想的递给江远。

“要上厕所。”

丁易着急的就差原地跺脚了。

江远好笑的看着丁易皱成一团的脸，接过丁易手里拿着的苹果，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

丁易洗手出来，等在厕所门口不远处的江远掏出兜里数好的钱递给丁易。

“去！给你爷爷交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