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的头尾灯鱼 第10章 第 10 章

丁易捏着那一沓钱，直到走到楼下的交费中心，看到养老院的收费人员把那么多钱放到机器里数了两遍，然后爱答不理的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不清楚的说了句话。

丁易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嗯？”丁易把头歪过去，试图透过透明玻璃看清楚对方说话的嘴型。

“我说，不够，还缺三百。”窗户内的人不耐烦的一手拉过旁边的麦克风，语气不耐烦的重复，说话的方向还是对着电脑，依旧没有朝着窗户这边的丁易。

丁易被对方明显不悦的情绪吓着了，听到钱不够，还缺300时，第一反应是在自己身上摸钱，意识到自己身上没钱时，求助的看向身后站着的江远。

江远上前一手搭着丁易的肩膀，一手撑在交费的台面上，弯下腰看向里面，语气平静的问道：“不是一直都是这个钱吗？什么时候涨价的？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们家属？”

江远具有压迫感的三连问成功的让收费的人转过身来，解释的话在江远锐利的眼神下完全没有了刚刚对丁易的不耐。

“是夏天的纳凉费用，今年夏天太热了，这三个月会每个月增加两次洗澡，更换床品的次数增加两次，另外我们还会在最热的那几天菜品增加去火的汤饮。”

江远不想知道这人所说的什么洗澡、换床品或者汤饮能不能落实，要的无非就是新增的三百块钱的几个去处，以及对方的一个态度罢了。

听完解释以后，也不多做纠缠，甚至没有细问，直接从兜里掏出钱，数了三百，递给呆愣在一旁的丁易。

丁易拿着钱，在江远和收费的人之间来回看了几次，这才犹豫的把手里的钱通过玻璃下的小通道递了进去。

听着里面的机器报数“三张。”“三张。”

连续报了两次以后，里面的人才把钱收起来，开收据，盖章，后面的流程都很顺利。

拿到收据的时候，丁易像是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转身就想交给江远。

“你拿着吧。回去找个夹子收起来，费用都是预缴，后面有问题了还要用。”江远没接过收据，也没像之前一样检查收据上的金额和印章。

丁易悻悻的把收据折叠起来，收进自己的裤子口袋，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裤子口袋，跟着江远走了出去。

带着丁易在刚刚的小花园坐了一会，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丁易一直都喜欢发呆，之前很少有机会去没人的户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江远也愿意陪着他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会。

丁易喜欢自己在家琢磨着画画，隔一段时间就会告诉江远，自己脑子没有图片了，江远理解的没有图片大概是那些艺术家总说的没有灵感，至于怎么才能有图片，有灵感，江远自己没有艺术天赋，不知道怎么找灵感，只能像今天一样，抽空带丁易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管不管用的也不知道，总之是每次回去丁易又能安静很久。

今天的丁易好像心里有心思，没像以前一样抬头看天看树，反而是低头盯着下面小水池里的几尾鱼。

江远也跟着丁易看水池里的鱼，很普通的小鱼，除了身上的鳞片亮一点，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甚至连颜色都只是普通的银灰色。

江远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抬头看着不远处还在晒太阳的老人。

等到太阳晒到这边的小花园时，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老人们一个个的被穿着白大褂的人劝回去吃饭，江远也收回目光，想着提醒丁易该走了。

转头就看到丁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挽起裤腿蹲在小水池的旁边，拿着个塑料袋不知道在水里捞什么。

江远估摸了一下水池的深度，意识到没有危险后也不管丁易的动作。

快一点的时候，丁易才从下面爬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池子里的水，还有两尾小银鱼。

“哪里来的袋子？”江远嫌弃的走过去，两个指头捏着袋子看了一会，看到上面清晰的“水果店”三个字格外熟悉。

“装苹果的袋子。”丁易回答的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么奇怪。

“你把上午送出去的苹果袋子又拿走了？”江远诧异的问道。

“嗯。”丁易点了点头，细心的解释：“袋子可以拿回去装垃圾。”

江远的脑海里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讶然的追问道：“那以前我们拿过来的水果袋？”

“嗯。”丁易点了点头，一脸骄傲的说道：“我都拿回去了。”

好了，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江远抿着嘴半天没有回话。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丢失的语言系统，指了指丁易装在袋子里的两条小丑鱼：“放回去吧，咱们该回家了。”

虽然说了让丁易把鱼放回去，但是江远知道刚刚那句话就是个废话，丁易是不会把鱼放回去的，这两条鱼今天注定要跟着丁易跋山涉水的回家了。

果然，丁易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出自己的意愿：“我要带回家。”

看到江远没回话，丁易试图说出自己的理由：“他们两只会发光。”

江远看着袋子里平平无奇的两条小银鱼，除了眼珠子大一点，没有任何特色，发光？江远好笑的看着丁易，和这种连外星人都相信的人，讲不了一点道理。

最后还是带着这两条小鱼回家了，吃饭的时候点了两个菜的江远还被丁易嫌弃太铺张了，自己提着小鱼找老板结结巴巴的退掉一个菜，江远差点以为丁易是想让老板把那两条鱼做了汤，看着塑料袋被丁易又提回来，里面的小鱼随着丁易的动作在塑料袋里晃啊晃的，江远都担心还没到家，这两条倒霉的鱼就要在袋子里被晃晕了。

提醒了丁易小鱼可能会晕死，吃饭的时候，丁易就把袋子解开给小鱼晾着，回去的公交上也小心翼翼的捧着，连喜欢看的窗外风景也不看了，一路都盯着小鱼生怕晕死了。

对于丁易的爱好，只要不是特别费钱的，江远都支持。

所以回到家以后，江远帮着丁易翻出来之前江文娟买的水晶透明的大汤碗，洗干净以后，装了点水，带着袋子里的湖水和鱼一起倒进去，至于养鱼需要的其他设备，江远查了查，什么过滤器，氧气泵，温度计，灯具之类的，一看价钱就很贵，江远压根不准备考虑，就等哪天这两条鱼翻肚皮了，到时候任由丁易哭上一通，直接扔了就行。

至于现在，江远倒是很愿意让丁易短暂的快乐一下。

简易的鱼缸被丁易搬进自己的卧室，放在书桌旁边的架子上，不管是在书桌旁画画，还是躺在床上，都能一抬眼就看见。

丁易请了一天的假，晚上不用再去火锅店洗碗了，直接就窝在卧室里画画，画两条小鱼，画漂亮的水晶碗。

江远不像丁易那样轻松，白天花了那么多钱，晚饭都没吃江远就去了洗车店，一直磨蹭到过了十二点才回来，可惜耗费的时间并没有得到等价的收获，今晚洗车的人不多，一晚上就洗了两台车，还都是走的洗车店的明账，也就是差不多能把今天和丁易出去坐车的钱赚出来罢了。

刚子今天走的时候还问江远要不要一起去精品街那边新开的酒吧玩一下，被江远摆着手拒绝了。

刚子一伙人还调侃江远，年纪轻轻赚的钱不花攒下来干嘛，江远笑着没说话，大家虽然在一起洗车有半年多了，但是还真没人听江远聊起过家里的情况，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江远和其他洗车的小工都一样。

江远趁着大家都走了，偷溜到修车的那间房，把中间的车吊起来，自己一个人躺在车底，拿着手电筒从前到后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车底的构造，想着之前陈金越的那些操作，琢磨操作背后的原因。

其实修车间这边起吊车辆时，为了安全，通常都是至少两人一起的，就是为了保证躺下面修车时，外面还有人看着起吊机，保证安全，不过江远是偷偷在学习，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自己一个人就来操作了。

一直耗到十二点，看到实在没人过来洗车了，江远也只能收拾收拾回家了，走之前想起家里坏了的水龙头，一直拿橡皮筋绑着凑合了这么久了，江远又去废旧零件桶里翻了翻，找了个差不多型号的水笼头，去门口的收款码那扫了五块钱，这才揣着回家。

回家以后，丁易早就睡了，江远关着卫生间的门，在里面小声的敲敲打打，终于换好了新的水笼头。

以前这些事都是丁叔干的，江远记得当时江文娟还说这家里就是得有个男人才行。

当时的江远就算眼睛看不见，也不忘恶毒的反驳：“还是没钱，有钱请人上门直接换新的就行，还修什么修。”

当时的丁易也不懂事在旁边附和。

没想到也才没过几年，这个活就被自己接手过来了。

修好了水龙头，江远又去了一趟丁易的卧室，卧室里还是开着灯，亮堂堂的，丁易不敢黑着睡觉，江远看了看被丁易摆在架子上的水晶碗，大晚上的，里面的两条小银鱼游的正欢快，江远把手里的一小包鱼食放在鱼缸旁边，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每天喂食的量和次数，把纸垫在鱼食袋下面，又悄悄的出去。

江远睡前想到明天早上丁易看到鱼食时肯定又是要笑的眼睛都弯了，江远忽然觉得花五块钱买一包鱼食好像也不算什么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