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的头尾灯鱼 第11章 第 11 章

因为丁老头的一场病，再加上养老院需要预存的养老费用，江远的经济状况越发的捉襟见肘起来。

因为丁易没有按时去参加复健，彩虹微笑复健中心这几天多次打电话过来，说的全是干预治疗不连续带来的坏处，那几个被拿出来举例子的自闭症的病情江远都快背下来了，但是江远不能像对待养老院的电话那样，不耐烦了就直接挂断，每次都是耐心的听着，在对面催着让带丁易过去参加治疗时，又打哼哼说自己最近实在太忙，没有时间接送丁易。

“江先生如果放心的话，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上门接送服务，只需要每个月再额外付两百元的交通费用就行。”

江远在这边揪着路边绿化带的叶子想着，两百块的交通费，坐公交的话，自己和丁易能用大半年了。

“江先生，你有听我这边说话吗？说真的，很多人都是因为舍不得这个钱，所以干预治疗总是时断时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其实断断续续的干预还不如不干预，起不到任何效果还白花钱，我和您这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丁易在我们这边干预治疗也快两年了，相信效果你也能看得见，不然当初不会从其他机构换到我们这边来。”电话那边的客服还没放弃，还在努力的劝解，试图让江远松口改变主意。

江远也不想中断丁易的干预治疗，可是治疗要钱啊！

江远看着路上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人，怅然的重复说道：“可是我最近真的没有时间啊！”

成年人间体面大概就是都明白对方的潜台词，却还不戳破吧。

电话对面的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的说道：“那江先生你后面有时间了，请务必带丁易过来接受干预治疗。”

江远低头看着马路上匆匆忙忙搬运一块小饼干粒的一群蚂蚁，轻轻的回了一声“嗯”，也不知道对面有没有听到。

挂电话前，对方还不忘嘱咐让江远在家里观察丁易的日常生活，如果出现特别亢奋或者特别低落的情绪，或者两种情绪交替时，一定要及时就医，另外要注意一下患者有没有出现和植物对话的情况，这种情况也要引起重视。

嘱咐道后面时，对面甚至连丁易的名字都没说，直接用患者两个字来代替。

挂断电话时，江远自嘲的笑了两声，观察丁易的日常生活？

多么奢侈的行为啊，哪里有时间呆在家里观察丁易呢？

恨不得白天黑夜不停的工作尚且维持不了正常生活呢！

当时接电话的时候江远还没什么想法，隔了好几天，在洗车店上班时，江远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这通电话，还有最近两次跑外卖中途临时回家时，撞见丁易对着水晶碗里的两条鱼不知道在声情并茂的说什么。

因为这一走神，给陈金越递工具出现了好几次的失误，在又一次递错一个扳手后，陈金越撑着车前的保险杠一下从车下滑了出来，眼神扫视着蹲在一旁拿着扳手的江远，指了指一旁扔着的破包。

“里面有钱，给我买包烟去！”

这个时候江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和平时一样，照例出门给江远买烟。

回去的时候陈金越已经修完刚刚那辆车了，随便用洗衣粉洗了洗手，手指甲里的油污还没洗干净，就在一旁的毛巾上随意擦了擦，接过江远买回来的烟放在鼻子旁边深深的闻了一会。

大概是缓解了烟瘾了，陈金越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到了通风的位置，这才把烟点着，猛抽两口以后，陈金越突然指了指一旁被机器吊起来的一辆车说道“去，看看那辆车什么毛病？”

说罢弯腰从破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数也没数，十大几张百元大钞直接甩在江远的面前，轻描淡写的说道：“看出来问题，这些你就拿走。”

江远一下就僵住了，狐疑的抬头看向陈金越，一时之间没太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想赚钱吗？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拿这钱的本事。”陈金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屑的看着江远说道。

江远不由得咽了几下口水，低头看了看摔在自己面前的钱，目测有小两千，自己辛苦洗一个月的车也就是这些钱了，虽然不知道陈金越想干什么，但是江远直觉陈金越这是对自己不满意了。

可是面前现金的诱惑实在太有冲击力了，江远脑子里根本没办法冷静分析现在的情况，明知道陈金越这是想看到自己识相的道歉甚至知难而退，但是现金的诱惑还是让江远直接转身，衣服都没换，拿了个手电咬在嘴里就钻到车下面。

关于修车，江远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平时就算是跟着陈金越偷师，也全靠自己悟，陈金越修车从来从来都是干的比说的多。修车的时候操作赶紧利落，至于为什么这么操作，解释的话是一句也没有。

钻进车底以后，江远开始学着陈金越之前的样子，从保险杠下面的车头一步步的往后面检查。

车外的陈金越看着江远的起步动作就想笑，修车都不知道先上驾驶座上发动一下，听听声音大致判断一下问题，直接就钻下面，跟着自己都快一个月了，还完全一副门外汉的样子。

陈金越彻底失去了看江远的心情，坐在门外的轮胎上，重新抽出一根烟点燃，看向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门口那个眼熟的黑子还在和客户说话，小小的年纪甚至都已经会陪着车主在那抽烟攀谈了，还有看大门的彭军，三十多岁的年纪靠着亲戚关系在这里看大门，也还是像平时一样躺在门卫屋外树荫下的躺椅上，时不时的起身喝两口茶。

大概是陈金越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了，大门口的刚子很快感应到不同，和车主说了两句就赶紧跑回操作间，刚刚江远出去买烟时，陈金越让自己把一辆车吊起来，后面看样子好像也没打算立刻修理，刚子就抽空出去偷了个懒，想着看看能不能接到私活，这会偷完懒跑回来，门口的陈金越看见也没说话。

刚子回来才发现，吊着的那辆车下面似乎还躺着个人，半条腿在车外面，光看裤子分辨不出来躺在下面代替陈金越修车的是谁，刚子老实的回到操作台后面继续坐着玩手机。

玩了一会手机才突然想起江远来，环视操作间，哪里有江远的影子，再看车下面咕蛹的人影，刚子大致猜到下面修车的应该是江远。

江远可以上手修车？

来这边跟着陈金越还没一个月吧？

刚子有点意外。

门口的陈金越还在抽烟休息，刚子默默的把手机收了起来，趁着陈金越没注意，趴在地上偷偷往车底看了一眼，确实是江远在下面，嘴里叼着手电筒，拿着工具在那拧拧敲敲。

刚子悄悄的滑进去，凑到江远身边开口“远哥，我帮你拿着手电吧。”

刚子钻进来的时候，江远就知道了，刚子叫远哥的时候，江远终于忍不住了，任由刚子把嘴里的手电筒拿走，狐疑的开口：“你吃错药了？干嘛叫我远哥？”

刚子也没解释，打哈哈的回道：“出门多叫哥，少爬十年坡！”

“滚。”江远没再搭理刚子，继续抓紧时间修理。

陈金越从来没主动问过江远的家庭情况，这么小年纪出来打工养家，理由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左不过这世界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罢了，陈金越对江远的不幸不感兴趣。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陈金越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眼神收了回来，起身抖了抖裤腿上的烟灰，几步走到车旁，抬脚踢了踢江远屈在外面的腿。

“马上就好！”因为仰躺的缘故，江远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因为音调微微上扬，听起来还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不会修就出来。”陈金越有点不耐烦了，有什么好等的，干活抓不住关键点，再等下去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陈金越又一次伸脚踢了踢江远，这次的力道比刚刚重了许多。

“好了。”江远麻利的从车下滑出来，动作迅速的站起来，生怕再慢一秒，对方的下一脚就过来了。

“好了？”陈金越的语气带着点怀疑，但没再钻下去检查，示意一旁的操作工控制升降机把车放下来，几步走到驾驶座，打开门坐进去，钥匙拧了拧，试着发动了一下。

没有刚刚尖锐的齿轮撞击声了，怠速声很均匀，刚启动时还有点哒哒哒哒的声音，不过这是凉车启动的原因，暖机后，哒哒哒的声音很快就减弱消失了。

陈金越从车上下来后，直接吩咐等在一旁操作台旁的小子，车子修好了，把车开走去洗洗，洗完和车主交付就行。

黑瘦又猴精的小个子麻溜的上车，开走前还不忘探出头来和陈金越争辩：“越哥，你刚又叫错了，我叫刚子，不叫黑子。”

陈金越根本不在意什么刚子黑子的，直接快步走到轮胎旁，把刚刚放在上面的钱拿起来，爽快的递给江远。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真学了点东西。”陈金越有点高兴，钱给的很爽快，反倒是江远，接的有点犹豫。

“磨蹭什么，给你就拿着。”陈金越直接反手把钱拍在江远的手上。

在确定了陈金越脸上确实没有不豫的神色后，江远这才不好意思的把钱收起来，不过没敢当面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