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和西奥多 第2章 第 2 章

马车正往王城方向前行着。

卡尔安顿好村落后事后，动用了自己年轻时在冒险者公会攒下的人脉，联系了一位曾经同生共死的B级冒险者兄弟。几封加急的信件往来后，对方在王城附近的城市白石城，为他们寻到到了一个落脚点，并承诺会帮忙留意合适的初级学院。

这时西奥多坐在车厢里，正摆弄着一柄尺寸合适的木剑。这是卡尔用硬木削成的，剑柄处还细心地缠上了防刮布条。

路两边麦浪翻滚，在夕阳映衬下显得安详又温暖。

安瑟的意识漂浮在表层之下，像一个看客。他看着那片麦田，心中却没有那么平静。前世见惯了钢筋水泥，异世界的田园风光，现在看这些景象就像是看换了布景的纪录片。他更在意的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西奥多现在都没有向卡尔提及他的存在，那是不是说他能安心躺着了。

越靠近王城方向，城镇的规模就越来越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资源差距啊。）

安瑟看着路上的变换，借此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卡尔的目的地并非王城本身，而是靠近王城的几座城之一。越接近白石城，来往的马车和商队就越多。

（牛马和财富。）

安瑟听着马蹄声，突然为自己叹息起来。

到地方后，他们来到卡尔的冒险者兄弟帮忙租的房子，地方不大，但干净，位置也不错，离集市和冒险者公会分会都不远。

而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琐碎，打扫卫生，添置物品。卡尔带着西奥多去集市采购，精打细算地讨价还价。卡尔还抽空去拜访了那位B级的冒险者老友，两人在酒馆里喝的畅快，拍着肩膀回忆往昔。

西奥多则沉默地跟在卡尔身后，像个木头，当然除了练剑的时候。他照着卡尔教的那样，小脸绷紧，一劈一砍都练得极其认真。他每一次的挥剑都用尽全力，仿佛敌人就在眼前一样。

安瑟托着头旁观，卡尔的教学在他眼里看不出特别，但他乐得清闲。因为西奥多沉浸于身体训练时，内心的执念也会暂时沉静一些，安瑟的意识也会更清净。

随着日积月累的练习，西奥多细嫩的手掌被磨得通红，卡尔看见心疼得直皱眉。每次饭后，他总会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捧起西奥多磨红的手掌，一边涂一边低声叹气。

入学日很快到来，卡尔给西奥多换上了一身新衣，亲自把他送到了学院的大门口。学院比村里的教堂大得多，门口进出的孩子，年龄差异看着也很大，比西奥多大的，比西奥多小的，吵吵嚷嚷，充满活力。

卡尔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外甥单薄的肩膀，声音低沉：“西奥多，舅舅去公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委托，你要好好的。”他眼底有担忧，也有期望。

西奥多点了点头。

卡尔站起身，揉了揉他的金发，转身走向了冒险者公会的方向。

安瑟自以为，所谓的学院，以西奥多看起来七**岁的样子，大概就是异世界的幼儿园或小学低年级。无非是识字、算数、唱唱歌。然而，当西奥多走进分配的班级时，安瑟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教室宽敞明亮，里面坐着的孩子从看起来，大概五六岁到十一二岁，粗略估计有三十多个。讲台上的老师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穿着便于活动的衬衫长裤。他没有废话，直接开始了课程。

课程内容让安瑟这个“资深社畜”都感到一丝错愕，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卷了吗？他们才多大啊？

魔法基础课。

老师用清晰但平淡的语调讲解着魔力的属性：“水、火、风、土、木、冰这些是你们可感知并能引导的基础魔力属性。光属性嘛”导师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敬畏，“是神圣之力，通常由教堂圣职者掌握，具有净化、驱邪、治愈的力量。而暗属性，它代表阴影、侵蚀、负能量，最纯粹的暗属性魔法地掌握着是恶魔。但力量本身并无绝对正邪，关键在于使用者。普通人中也可能诞生拥有暗属性亲和力的个体，这并不代表邪恶，只是属性特质使然，需更注重心志锤炼。”他简单地演示了如何通过冥想和特定手势去微弱地感应身体的魔力，并要求学生们尝试。教室里顿时响起各种气声和细微的魔力扰动，当然主要是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弄出的动静。

战斗基础课。

移步到训练场，导师开始教授的是最基础的步伐移动，闪避技巧和发力方式。不同年龄段的孩子被分成几组练习。西奥多和几个七八岁孩子一组，练习持木剑的格挡姿势。西奥多的身体其实已经适应这些练习了，所以他对这种基础训练有些轻微的不耐。安瑟这时候更清晰感受到西奥多的渴望，对力量的渴望。

文字基础课。

这是安瑟唯一觉得正常点的课程，学习通用语的书写和阅读。但很快，导师又展示了另外几种扭曲奇异的符号：“这是几种常用的古代魔法文字。掌握它们，对你们未来理解魔法咒语至关重要。”安瑟看着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只觉得头大，以至于前世学外语的痛苦记忆浮现。

然而最让安瑟无语的是学院的制度：只需要满足基础教学课时最低出勤要求即可。而其他与高级应用有关的课程，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进度自由选择是否听课，这简直比某些大学还自由散漫。

西奥多的选择也非常明确，他除了强制要求的课，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战斗课上，训练场成了他第二个家。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样，疯狂练习着老师师教导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的汗水浸透了粗布衣服，小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结痂。

至于魔法课？

西奥多只去听了一次魔力辅组与克制基础，在得知自己魔力低微之后，就再也没踏入过魔法教室。

文字课？更是被他彻底无视。

安瑟感觉自己困在了健身房里。西奥多每天的拼命训练，让日益累积的疲惫蔓延到他身上，所以安瑟这个“租客”不止一次在意识里向西奥多建议：

“孩子，光靠蛮力没用。魔法课讲的那些魔力运行原理，说不定能帮你理解发力技巧。文字课，至少认识字，以后自己出门免得被人卖了还帮数钱，这些都是很有用的，不管是对生活还是提升实力。”

对这些建议，西奥多起初沉默，继续挥剑。到后来大概被是安瑟念叨得烦了，在一次训练后的极度疲惫中，安瑟清晰地感受到西奥多的意识猛地一沉，像是主动切断了与身体的深度连接。

安瑟：“？”

下一秒，在身体即将失去平衡时，安瑟被猛地从后台推到了前台。他被迫睁开了西奥多的眼睛，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训练后手臂的酸痛。而他还要控制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魔法文字课。

教室里，年轻的老师正在黑板上书写着繁复的古代文字，底下的小萝卜头们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偷偷传纸条。安瑟控制着西奥多的身体，僵硬地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硬板凳上，一股社畜被迫参加冗长枯燥会议的既视感瞬间涌来。他看着黑板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听着老师的讲解，只觉得灵魂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西奥多！”安瑟在意识深处呼唤，带着前所未有的恼怒。

“你给我回来！”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那个任性的小灵魂，彻底的下线遁了，然后把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天书般的魔法文字课，无情地甩给了只想安静当个咸鱼的安瑟。

安瑟坐在那里，感受着自己酸痛的身体和周围叽喳的孩童，他看着黑板上看不懂的文字，内心一阵哀嚎。

（这该死的异世界，连当个咸鱼都这么难！）

他被迫成为一个孩子的“代课家长”，而那个真正的学生，正躲在意识深处，心安理得地挂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