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和西奥多 第3章 第 3 章

魔法文字课的导师自顾自地在讲台上履行自己的工作，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

“…希尔克么利，一个被历史掩埋的名字，曾经非常厉害的国家之一。它的国王，瓦尔基.墨涅斯卡纳，”导师顿了顿，似乎想强调这个名字的分量，“传说中的七大恶魔之一，其代表疯狂，他曾经统治了这片大陆数百年。他为何堕落？众说纷纭，现真相早已埋于地下。”

窗外阳光暖洋洋的，导师的声音越来越助眠，安瑟眼皮有些沉的抬不起来。

“…传说墨涅斯卡纳的两只眼睛，被分别封印在这片大陆的东西两端，旧都也随之沉入地下。咳扯远了。今天要学的符文，其源头就借鉴自希尔克么利古代宫廷使用的密文…”

恶魔、眼睛、封印这些词在安瑟混沌的意识里飘过，遥远又陌生。关他什么事？他只想睡觉。复仇是西奥多的执念，恶魔是圣职者和天使的麻烦，而他安瑟，只想当个安静的背景板咸鱼。

（话说，我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过假了。）

终于，安瑟支撑不住，头一点，彻底沉掉线了。

……

再睁开眼时，光线已经变了。不是教室刺眼的白光，而是傍晚家中油灯的暖黄。安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垫脚的小板凳上，西奥多正对着水槽，手里正抓着一把沾着泥土的某种块茎类蔬菜？旁边还放着几片蔫巴巴的菜叶。

（洗菜？做饭？）

安瑟瞬间清醒了大半，一股寒意爬了上来。让一个七八岁，满脑子只有挥剑砍杀的小鬼做饭？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虽然他和西奥多的感官共感不是百分百复制，但吃坏肚子疼起来，他可是要一起遭罪的……

“停，西奥多！”安瑟立刻在意识里喊，带着急迫，“放下！就你手里那个，要掰开洗干净。”他简直能想象到西奥多把这带着泥的玩意儿直接扔锅里煮。

西奥多的身体迟疑了一下，开始按他听到的声音做。

安瑟深吸一口气，他此刻像个做饭AI，开始按照自己的经验指挥着。

舅舅卡尔最近接了个报酬不错但路程挺远的护卫委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这几天，西奥多的一日三餐都得自己解决，安瑟有些许悲哀。

次日清晨，西奥多揣着卡尔舅舅临走前留下的小钱袋出门采购。在这里，每个人也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着，早点的味道和铁器的叮当声在人声稀少的清晨格外清晰。西奥多目标明确地走向常去的杂货摊，熟练地挑选着往常卡尔买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集市上的那家装备铺。

西奥多的脚步慢了下来，几乎钉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家铺子门口悬挂的武器，几柄闪着寒光的短剑、长矛，还有一面蒙着铁皮的小圆盾。那是真家伙，不是他手里那柄可笑的木剑，他甚至能想象把它握在手里感觉。

就在这时，铺子里走出一个小女孩，看身形年纪和西奥多差不多，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她穿着一身合体洗得发白的皮甲背心，腰间别着一把带鞘的短匕，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更刺眼的是，她转身时，胸口位置戴着一枚冒险者徽章。

西奥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不甘和焦躁猛地冲进安瑟的感官。

安瑟立刻捕捉到了这股危险的情绪，他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看够了？别忘了和你舅舅的约定。‘从学院毕业前，不能离开安全区域，更不能私自接委托’。”安瑟特意加重了“毕业前”三个字。卡尔定下这条规矩，就是怕西奥多被仇恨冲昏头脑，跑去送死。

西奥多握紧的拳头立马松开。他当然没忘，舅舅担忧的眼神和沉重的承诺他都记得。但是……那个女孩胸前的徽章直直的烫着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别人已经在起跑，他却还在原地踏步。

他死死地盯着那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才抱着刚买的食物转身，屈辱并且急迫。

回到学院，下午的课成了西奥多发泄的唯一出口，他眼神凶狠得让和他对练的小孩都有些发怵。

课程结束，汗水浸透了粗布衣服，西奥多喘着粗气，走到训练场角落的水桶边，舀起一瓢冷水浇在头上，冰冷的水流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

“战斗课，”西奥多忽然主动跟安瑟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我觉得没问题。技巧、战术、老师教的那些强化身体基础的训练只要一直练下去，毕业考核，我能过。”他对自己的战斗才能很有自信。

安瑟有种不好的预感，干脆不吭声。

果然，西奥多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了下去：“但是毕业的要求是，三课选二及格。战斗课算一门。”他顿了顿，有些无奈，“魔法课，我试过了，我的魔力反应太低了。文字课……”他想起昨天那堂让他昏睡过去的课，还有笔记本上那半截鬼画符，胃里就一阵抵触。“但是必须选一个。”

来了。

安瑟瞬间警觉，这小鬼想拉他下水？

西奥多直截了当：“你选哪个？”潜台词很明显：这破课实在不想碰，但为了快点毕业，必须选一门，你看着办吧。

（门都没有！）

他立刻在意识深处躺平，用一种事不关己懒洋洋的语调回应：

“我？”他甚至打了一个打哈欠的意念，“…我睡觉了。”

说完，他麻利地切断了与西奥多表层意识的主动连接，迅速缩回最深处。

“……”

西奥多站在水桶边，小胸脯剧烈起伏，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脸颊微红，然后开口，“你…帮帮我…”

“……”

“……”

“……”

久久之后，安瑟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倒吸一口气。

他妥协了。